李惊秋见?此,不再劝段翎,坐下和他一起在灵棚守夜。

经过一天一夜,李惊秋好?像有点接受林听病逝的事了。也不能说是接受,她担心真如冯夫人所说,林听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痛哭会难过,于是尝试着藏起悲伤。

风从灵棚外吹进来,拂过段翎发间的玉簪,上面的小铃铛遇风又响了,声音清脆且悦耳。

灵棚安静,李惊秋能听到铃铛声:“我记得乐允在你生辰时给?你送过一支玉簪,是这支玉簪?”

段翎感受着铃铛在发间晃,拿纸钱的手停在半空:“是。”

李惊秋往丧盆放了几?张纸钱,情不自禁地跟他说起林听:“金银钱财在乐允心中的位置很高,她很少为旁人花过银钱,更别说花那?么?多银钱为旁人做玉簪了。”

虽说林听从不吝啬在李惊秋身?上花银钱,但那?不太一样,她是林听的母亲。而段翎当初还没跟林听成婚,对她们而言是个外人。

段翎:“我知道。”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她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李惊秋说着又掉眼泪了,忙用袖子擦去,回头看一眼棺材,生怕林听会看到似的,“乐允,她很喜欢你。”

他捏紧纸钱:“嗯。”

李惊秋抬起脸看屋顶,让眼泪回眼眶里:“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寂不寂寞,乐允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寂寞。”

她脑海里现在全是林听:“以前?她在府里,要不是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便?是找人唠嗑,没人陪她说话,她会寂寞的。”

李惊秋很后悔,后悔没对林听好?点,平日里总是骂她。

丧盆里散发出来的火光照着段翎,却只照亮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深陷阴影,似将要被鬼魅吞噬。他回头看了眼棺材,变成背对丧盆,导致整张脸都陷入阴影。

段翎目光淡然,语气始终很温和:“她不会寂寞的。”

“也是。她看见?谁都能唠嗑起来,不会寂寞的。”话虽如此,李惊秋还是取来几?个纸扎小人烧给?林听,想它们下去陪陪她。

段翎没再说话了。

李惊秋烧纸扎小人的时候,冯夫人来了,双手端着有饭菜的托盘。她听下人说,段翎今天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也没碰过一滴水。

冯夫人将托盘放到灵棚外的石桌:“子羽,吃点东西吧。”

李惊秋这才知道段翎至今还没吃过东西,附和道:“对,你快去吃点东西吧,身?体要紧。”

他没拒绝,去吃了。

冯夫人看着段翎把饭菜吃完。她让下人做的是林听喜欢吃的菜,段翎会吃饭,不知他是真饿了,还是因为这是林听喜欢吃的菜。

无?论如何,他吃了便?好?。

冯夫人唤仆从准备一壶热茶来,在段翎吃完后给?他倒一杯:“乐允很喜欢喝这种茶,还问过我在哪儿买的,她也想买些回去放着,有空让你给?他煮茶喝。”

她回忆往事,眼底的悲伤与笑意交织:“令韫当时也在,问乐允为什么?不自己?煮来喝,她说她不想干活,扔给?你就好?。”

段翎接过茶杯,也喝了。

冯夫人总算松了口气,提起茶壶问:“要不要多喝一杯?”

“够了。”段翎面不改色地放下茶杯,回灵棚中。冯夫人不打扰他们守夜,带着仆从离开。每晚守夜的人不用太多,一两?个就行,她是打算明晚和段父来守的。

李惊秋目送冯夫人离去,又抬起脸看屋顶憋泪水,尽管如此,也有几?滴泪水沿着眼角流落。

段翎面朝棺材。

他碰过腕间丝绦,它们绑得很紧,勒到皮肤变了颜色。

*

第二天一早,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先?来的是踏雪泥。

踏雪泥缓步走进灵棚,朝棺材鞠了三?次躬,随后走到李惊秋和段翎面前?,眼神扫过李惊秋还没消肿的眼睛,没说节哀顺变。

死了亲人的哀痛,是绝无?法抚平的。踏雪泥同?样经历过丧亲之痛,懂得。因此他不会对李惊秋说节哀顺变,只喊道:“李夫人。”

他既认识林听,会知道李惊秋的身?份也不奇怪。

“谢谢你。”李惊秋认得踏雪泥,林听说他跟段翎关?系不错,上次来段家给?她送百年人参。

他不明所以:“谢我?”

李惊秋也朝他鞠了躬:“乐允跟我说过,厂督上次来是想给?她送百年人参。虽说她最后没收下,现在还、还走了,但您这份心意,我们记下了,谢谢您。”

踏雪泥不想受李惊秋的礼,下意识伸手过去扶,在碰到她前?又收了回来:“您客气了。”

他没久留,很快就走了。

从进门到离去,踏雪泥没往棺材里看过半眼,不想看到林听的尸体,只想记得她当初为了段翎,伶牙俐齿地怼他的模样。

到晌午,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例外,他们都会对李惊秋和段翎说一声“节哀顺变”。

今安在是临近黄昏来的。

他之所以会这么?晚来,是因为不想直面林听的死亡,能晚点就晚点。拖着拖着,拖到了黄昏。

落日余晖,天空被映红一片,拉长了今安在的身?影,他一步步走近棺材,弯下腰,深深地鞠躬,也没说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吊唁完,他并未立刻离开:“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段翎想了想,随他出去。

灵棚外,夕阳染红天际,色彩浓艳,绚丽得像一幅画,段翎一袭素净的丧服与之格格不入。

今安在拿出一样东西:“林乐允让我转交这样东西给?你。”是她来书斋那?次拜托他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