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疼,太麻烦了。”
薄唇启阖,沈却的声音清浅,像融化在水里的一点来自对岸的林木倒影,摇曳氤氲,不成形状。
顾烟容心里被刺得痛了一下。
“怎么能这么说!”她捧起他的脸,“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结婚了,就是要互相麻烦的!”
沈却愣愣的。
“反正,以后不准这样了!”顾烟容凶巴巴,动作却轻柔,指腹捻过他湿润的长睫,换来极细微的震颤,“我超喜欢你的,所以,不要瞒着我,我会心疼。”
我超喜欢你的。
瞬间,如同有烟花炸开,沈却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许久才找回声音,轻轻说:“我,我也是……”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我,”顾烟容搂着他,“正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第64章 噩梦,回到大雪
那些发生过的伤害与侮辱,是无法拔除的。那是一些扎根进骨髓里的毒草,根系蔓延,同岁月一起生长,枝繁叶茂。
沈却害怕雪天。天气越冷,风雪越深,就越接近他记忆中的那场大雪,他就越容易做噩梦。
经常,恍然间,就片刻回到从前。
数不清是第几次,顾烟容打开灯,把于噩梦中颤抖梦呓的人唤醒。
沈却眸睫紧闭,被顾烟容搂在怀里轻轻摇动,浓密睫羽颤了几下才猝然睁开,眸底黯淡无光。
窗外雪虐风饕,而屋内是十分温暖的,夜灯泛着温和的暖色,如有实质,像盛开在枕侧的一大朵淡金色的,花瓣重叠的花。
陡然从噩梦中苏醒,沈却面上犹存一些让人看了会心碎的惶然和不安。他惊惧地睁着眼睛,感知到眼前一片茫茫然的暖光,不自觉便朝着那团看似温暖的光芒伸出手去。
顾烟容一把攥住他那只手:“要伸哪儿去?我在这儿呢。”
“顾烟容……”沈却喃喃,凉津津的手一根一根摸着她的手指。
他眼中饱含水分,似乎一眨眼就能落下泪来,但始终没有。
他想,风雪这么大,天这么冷,万一眼泪成冰怎么办。所以不能哭。
他以为自已仍旧被困在空无一人的大雪里,万籁俱寂,耳际只有风和雪互相撕咬的声音,他被大雪掩埋。
虽然,只不过一个瞬间,他却又感觉自已仿佛落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眼前一片区别于天地间独属于大雪的银白的浓黑,且黑里有一团似乎近在眼前的光团。
但他昏聩迷乱的思绪不足以让他捋清这一切,他只是迟钝地放任自已深陷在往日的雪中。
顾烟容耐心等沈却确认完自已的五根手指头,就又把另一只手送过去。
可沈却没有继续数剩下几根手指。
他捧着那只手,确认顾烟容真的就在他身侧之后,脸上忽然绽放一个笑。
“顾烟容,你真的来啦。”他说。
“什么真的来了,我一直就在这里啊。”顾烟容见他还没清醒,一时哭笑不得。
无边的节节败退的昏黑中,沈却脸上的白那么沉重,沉甸甸地在一片黑里砸出空白。
长睫缓慢煽动,他的意识被梦中猛烈的风雪搅得混浊不堪,一心只以为自已是被顾烟容从风雪中捡到。
“谢谢……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他握着顾烟容那只手,阖了阖眼,眸中水汽沾染长睫,沉重扑簌,“你怎么找到我的?天那么冷,你为什么会出来?”
顾烟容满头雾水,却在沈却眸中似海的满足里噤声。
那种满足,让人觉得心疼。
“你觉得冷吗?”她把人往怀里拢了一下,掌心滑过他瘦削的脊背,感受到珍珠般粒粒突出的脊骨,“我们在屋子里呢,很暖和的。还觉得冷的话,我抱着你就不会冷了。”
“屋子里……”沈却锈在她怀里,一双手四处摸了摸,只摸到柔软的被子,半晌才疑惑自语,“雪呢……雪没有了……”
“没有雪,”顾烟容耐心解释,“你睡懵了,你一直在屋子里,雪都在外面呢。”
沈却似乎难以理解。他长睫缓慢眨动,在温暖的被子里面呆呆愣住。
……清醒后,沈却有些羞惭。
他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又被顾烟容捧着脸挖出来,笑眯眯亲了几口。
顾烟容知道他做的是噩梦,便没有问他到底梦到什么,只带着笑,不肯让他藏起脸来。
她也不是没问过沈却的过去,但或许是痛苦的记忆太多,沈却并不愿意回想,更不愿意说出口。
有一次,她只不过开口问了一下,就见沈却面上陡然失色,咬住霜白的唇,像是被痛苦的回忆笼罩。
她把人抱进怀里,才发觉心绪激荡之下,沈却胃里抽搐痉挛,而他正不管不顾地拿手按着。
沈却唇瓣开阖几下,始终没办法将那些往事诉之于口,整个人虚弱地贴在她怀里痛到发抖。
顾烟容的本意是想将他从过往漆黑的海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好好安抚,而不是把他重新按进那些冰凉的记忆里,让他重新经历一遭。所以见他抵触到胃病都犯了,也就没再继续过问。
之后也再没有开口问。
只是每次沈却做噩梦,于梦中挣扎流泪,有时喊着她的名字求她救他,她都忍不住想,沈却到底经历过什么,让噩梦困扰他至今,每每梦中重返,都痛苦不堪,还……还总是在道歉。
夜色无边,沈却脑海中仍旧不断闪回一些来自过去的画面,旧日如同幽灵,总纠缠着他,强迫他反复回想阅读,没法淡忘一丝一毫。
忽然嘴里被塞进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