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翁眉心皱得愈紧,正欲开口,葛荣自?殿中出来,打断了这?番对话。

“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圣上等您许久,还?请快些进殿把。”葛荣躬身?行礼,又向崔翁笑道,“如今天寒风冷,您也该保重身?体……”

萧窈大步迈进殿内。

月余未见,重光帝与她离开时仿佛并没什么区别?。

殿中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药味,书案上还?是堆着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疏。重光帝披衣坐于书案后,面色苍白,见她到来后露出笑意,脸上才多了些许血色与生机。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窈却是心头一跳。

她行礼后,示意内侍将坐席搬到书案旁,在重光帝身?侧坐了。端详着他的气色,抢先?一步问道:“阿父近来是不是未曾歇好?”

“窈窈何时学了望闻问切的本领?都要当起医师来了。”重光帝垂眼打量着她,“我还?不曾问,你在阳羡过得如何?可曾淘气,给?你姑母惹麻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萧窈瞥了眼书案,话锋一转,“更何况,姑母不是已经写?信给?您了吗?”

她熟悉阳羡长公主的字迹,一眼就认出,奏疏最下压着的那封书信应是自?家姑母的字迹。

不过因为只露了一角,看不出都写?了什么。

重光帝微怔,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摇头笑道:“偏你眼尖。”

“并没什么要紧事,阿父若是想知道,改日慢慢讲与你听就是。”萧窈攥着重光帝的衣袖,一本正经道,“我这?次回来,向姑母借了屈黎随行,就是当年为我看过病、医术极好的内侍,想着要他给?您看看。”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光帝。

重光帝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无奈道:“宫中这?么些医师,何必……”

萧窈打断他,撒娇道:“人我都带来了,总不能白费功夫吧。”

重光帝似是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颔首道:“那就依你。”

“去传屈黎进殿。”萧窈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连带着吩咐的语调仿佛都轻快些。

屈黎本就奉她的命令等候在祈年殿外?,须臾便至,毕恭毕敬磕头行礼后,上前为重光帝诊脉。

墨色衣袖稍稍挽起,手腕搭在脉枕上。

过于消瘦的缘故,腕骨显得格外?突出,苍白肌肤下的血脉也格外?显眼。

萧窈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许多,定定地看着。

直至屈黎收回诊脉的手指,恭敬退后,连忙问道:“如何?”

“圣上的病系沉疴旧疾,而今若想根治,怕是不成。”屈黎埋头,看着地上铺着的茵毯,“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药慢慢调养,以观后效。”

萧窈抿了抿唇。重光帝却浑不在意,同她笑道:“宫中的医师也是这?么说,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横竖也不缺药材,只管养着就是。”

萧窈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方才你在殿外?遇到崔翁,可知他为何而来?”重光帝拉回她的注意。

崔翁早就当了“甩手掌柜”,不问庶务,也就年节这?等重要场合还?会出席,平日轻易不会入宫。

萧窈道:“应是为我与崔循的亲事。”

重光帝颔首:“我想着,还?是应当待你归来,问过你的意愿,再给?崔氏一个答复。”

萧窈平静道:“阿父应下就是。”

先?前问及此事时,萧窈显然还?犹豫不决。重光帝这?才打发她去阳羡,想着脱离建邺的纷纷扰扰,兴许能令她明白本心,想得更清楚些。

思及阳羡长公主的回信,他看着萧窈,语重心长道:“窈窈当真已经想好?”

萧窈道:“是。”

在崔循出现在阳羡那一刻,她已然隐隐意识到,自?己注定是要同他纠缠在一起的。

恍如宿命。

这?几日赶路,哪怕马车中布置得十分舒适,却也免不了会疲累。尤其是在屈黎看诊后,萧窈记挂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心力便散了。

她并未在祈年殿留太?久,便回朝晖殿沐浴梳洗。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又多问了屈黎一句:“我阿父的病,于性命无碍否?”

跟随在肩舆一侧的六安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脸都白了。屈黎到底是跟随在阳羡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依旧垂首敛眉,低声道:“公主多虑了。”

萧窈倚回椅背,自?言自?语着“那就好”,由?衷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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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在宫中住了几日,挑着在阳羡的趣事同重光帝讲过后,便依旧带着翠微她们回了栖霞行宫。

她先?去拜见尧祭酒。

送上他老人家的那份礼物后,又将这?些时日陆续整理好的书稿交付给?他,恭谨道:“我才疏学浅,其中少不了疏漏之处,要劳烦师父您费神指正了。”

尧祭酒捋着长须,大略翻看一回,欣慰道:“公主做得很好。待我这?几日细看过,若有不足之处,再同你讲明。”

恰有经学博士登门请示事务,萧窈旋即起身?告辞。

离了官廨,又去藏书楼。

她临行前借了好几册书,路上闲暇无事时打发时间看过,趁着午后学宫弟子正上着课,轻车熟路去还?书。

此时的藏书楼鲜有人来,格外?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