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蹙起眉头,终于失了最后一丝耐心,啪的一声,将她打晕,带回苗疆,关了起来。
檀鸢醒来后大发脾气,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谢清徵听着房里噼里啪啦的声响,心想:“原来前辈你年轻时气性这般大……”
教主任由她在房里摔砸打骂,期间送来了一碗汤药,檀鸢嗅了嗅味道,抵死不喝。
教主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女按住她,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唇边溢出,教主点了她的穴道,面无表情,亲自将汤药一点不剩地灌入她腹中。
最后,慢条斯理擦着手道:“鸢儿,你已喝下了忘情蛊,会忘却对她的感情,今后我会传你万蛊心法,你继续做你的圣女。”
情蛊与忘情蛊皆无药可解,除非下蛊之人身死。
檀鸢面如死灰地趴在桌上,一点点感受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意,逐渐平息、平静。
和慕凝相处的一点一滴,她都还记得,慕凝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也都记得,可她想起慕凝时,内心再掀不起半点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无爱,无忧,无思,无惧,柔肠百转,柔情蜜意皆成空。
心底一片空荡荡的。
她不再开口说话,任何人来探望她,她都缄口不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教主怕她自寻短见,派人日日夜夜守着她。
哥哥指责她:“太不懂事了,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子,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要死要活到这种地步?”
妹妹趴在她的床边,哭得泪人一般,质问她:“你对慕姑娘的情是情,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就不是情吗?”
教主来探望她时,她闭上眼睛,不看教主一眼。
身体一阵阵地发冷,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心底泛起的寒意,她不敢睁眼看阿娘,她怕自己一睁眼,眼里全是对阿娘的恨。
她感受不到对慕凝的爱,但浓烈的恨意占据了她的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就因为她们是师徒关系吗?就因为她是五仙教的圣女吗?
那她不做这个圣女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檀鸢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脱离五仙教。”
“啪”一声,教主一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她脸颊肿起,跪下,还是那句话:“我要脱离五仙教。”
她在总坛跪了一天一夜,人人都知道她自请脱离教派,她这个圣女,彻底做不下去了。
教主推门而出,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母女二人一跪一立,静默对视许久,教主开口道:“从小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竟然让你为了一个中原人,抛弃你的家人,你的职责,你的教众……你确实没资格再做圣女了。”
“你恨我,我也做不了你的阿娘了,你走吧,去找她吧,从今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们五仙教无关。”
檀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角沁出了血,起身后,她走到了迷障林中,接受叛教刑罚。
林中浓雾渐起,千万条毒蛇爬来,嘶嘶吐着红信子,一寸一寸地噬咬她的身体。她早已百毒不侵,毒蛇咬不死她,但毒液侵入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的痛,烧得她面目狰狞起来,身体像是在被一寸寸撕裂,她想着慕凝,清醒地感受着每一寸痛苦。
没有了情意,却还有刻骨铭心的执念,带慕凝离开瑶光派的执念。
刑罚结束,檀鸢扶着树站起来,踉跄着向外走去。
“阿姐……阿姐……”檀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一片浓雾中,阿娘牵着妹妹的手,向她走来。
明明恨得要命,此时此刻,看见她们,泪水还是潸然而下。
她蹲下身来,哭得难看极了,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看见家人的那一刻,心防崩塌,忍不住嚎啕大哭,咸湿的泪水浇得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得疼。
教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在她的身上,为她疗伤。
她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抛弃了家人,抛弃了责任。
教主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骗了你,慕姑娘说的是愿意随你离开,是我自私地想把你留下,鸢儿,你去找她吧。”
苦心栽培了十多年的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飞走了,她拦不住。
教主为檀鸢上完药,便起身走了。
一夜之间,她的鬓间生出了些许华发,像是憔悴苍老了十岁。
她缓缓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道:“早知道会发生这些,当初就不送你去中原了……以后没人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檀瑶也道:“阿姐,慕姑娘若不愿随你走,你还可以回家,你不是五仙教的圣女,但你还是我的阿姐;她若还愿随你走,你们也可以来苗疆,中原容不下你们,我这里容得下,我会学着给你解蛊。”
檀鸢含泪点了点头。
谢清徵想到后来的昙鸾宁愿整日徘徊在总坛外的树林中,也不愿回总坛看一眼,心道:“可她后来是不是再也没回去过,她还在恨她的阿娘吗?还是不敢面对?”
告别了教主和檀瑶,檀鸢带着伤从苗疆赶赴中原。
她已被瑶光派除名,慕凝也卸了堂主一职,被关在思过堂中,练剑练笛,静心思过。
夜深人静时分,檀鸢悄悄溜了进去,找到慕凝。
慕凝盘腿静坐,猛然察觉有一抹熟悉的灵识靠近,睁开眼,看见檀鸢,眼睛一亮,惊喜和笑意一同浮上眉目。
檀鸢见了慕凝,虽也开心,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怦然心动和强烈透顶的欢喜,她呆呆地看着慕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