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让女人浑身一紧,手摹地抖了一下,酒杯差点掉到了地毯上,好在她背对着男人,没人能看到她发白的嘴唇和突然慌乱的眼神。
索菲亚不着痕迹地吸了几口气,自从刺杀失败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即使男人并未对她有所避讳,她也不便于再主动询问他的公事,只能假装对此毫不关心。
再转过来的时候,眼尾微勾的女人又摇曳着身姿,执着两杯酒回到沙发,她坐在男人腿上,将杯口对准男人嘴唇。
“亲爱的,这是酒店经理今天送来的,葡萄用的是四十年的赤霞珠。”
男人没有喝下酒,却把红酒接过,他轻轻晃动。这一杯拉菲,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价格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衣食无忧地过上数月。可他下一刻就微倾杯身,让如黄金炼成的液体,流淌到女人的锁骨和胸前。
昂贵的白色缎面裙被浸染,仿佛在女人的肌肤上开了朵血色曼荼罗,而不少更是留到了酥胸之间的沟壑里去。
棕发男人低下头去,开始在女人滑腻凝白的身体上,品尝佳酿。
随着湿热柔软的唇舌在敏感娇嫩处或深或浅的游移,女人开始仰头吟哦,她手一松,另一只酒杯滑落,却正好被还埋在她胸前的男人稳稳接住。
待男人品尽了带着女人柔腻甜香的酒液,他便把手中那杯酒,如喂养小猫般,倒进怀中女人半张的双唇中。
女人的喉咙不足以承接如此倾泻的酒液,不少便满溢出来,沿着下巴滴落,弄脏了米兰运来的古董沙发,当整杯酒见了底,她的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
“你爱不爱我。”女人问。
男人垂眸,抚摸着怀中人的脖颈,那里的青色血管跳动着,他用手指一寸寸丈量,纤细脆弱,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一下掐断。
她的身体也极柔软,一边肩带已经掉落,臂膀自然垂落到沙发旁,可顺着视线向下望去,丹寇指尖却仍是颤抖着的。
君舍眨了眨有如深渊的棕褐色眼睛,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凑近她:“当然。”
事实上“抵抗分子”这四个字,并不足以让索菲亚恐惧到颤抖,作为盖世太保的情人,这实在是她每天都会听到的字眼,可君舍把这四个字和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却是第一次。何况那个人和自己一样,都是“纳粹的婊子”。
她第一次见那女人,哦不,应该说是女孩,就觉得她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人。像误入狼群的幼鹿,清澈、无害,甚至带着某种天真的愚蠢。
男人都是这样,有人喜欢娇艳而有风韵的鸟儿,就有人就会喜欢单纯而清透可人的鸟儿。她是和自己一样自己投进的金丝牢笼,还是被捕获进的金丝牢笼,原本她并不关心。
因为她认为她并不像自己一样,背负着秘密,而如此平淡无味的东方鸟儿,或许可以满足男人一时对异域佳人的新鲜,却该和那些她已然目睹太多的例子一样,在数个星期后,消失在男人身侧。
可她却似乎能轻易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她被男人尽心装扮,手上的黄钻戒指,脖颈上的蓝宝石钻石项链,君舍从没给她买过。一个传闻中死硬又冷酷的党卫军头子,竟会因她“没准备好”而克制欲望。而索菲亚还记得自己初次那天,君舍对她如噩梦般的撕扯暴虐,和事后的伤痕累累。
她不会枪,她男人便躬身手把手反复教她,而自己不会枪,君舍只会口头指导鼓励。否则,她何至于一只鸟都射不中?
这次刺杀,她也被她亲自纳入其中。
那天,她其实本可以叫她一起去厨房的,毕竟她手上没沾过波兰人的血,可在那一刻,她选择了不。
她也该死,凭什么她可以毫无负罪感地享受着她当纳粹婊子的生活,什么不用做就得到一切,而自己却一天比一天痛苦、恐惧、挣扎?
不但如此,这个东方鸟儿还破坏了他们最重要的行动,她的恨意在知道行动失败是因为她时,达到了顶峰。
可万一她也是间谍呢?
或许同行的敏感,让她在刺杀时不得不为自保而离开。或许她能射中那些飞鸟,只因她本来就会。而她能莫名消失又出现,或许不是君舍嘴里“耍脾气”呢?
索菲亚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如果她是间谍的话,她们或许可以合作,就算不是也没什么,也能借她打听那个党卫军上校的行踪。她更想知道,会不会也有个女人和自己一样活在日复一日的痛苦、恐惧和挣扎里。
她按耐不住好奇,终于在两个星期后,才接通了克莱恩上校官邸的电话。
*纳粹的婊子是当时反纳粹的人私下骂和纳粹走得近的和陷入情爱关系的女人的称呼
0072 不合逻辑
赫尔维格咖啡厅位于华沙最繁华的克拉科夫郊区街,毗邻贾波斯基兄弟百货商店,它甫一开幕便成了城中淑媛们的新宠。这要归功于它的咖啡豆使用了种叫香草荚的香料,产于马达加斯加,经长时间晾晒,能赋予咖啡浓郁的香草味。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卖点,和普通咖啡馆不同,赫尔维格的大厅只有五张丝绒卡座,每个呈半圆形,相隔甚远,以充分保护贵客密谈的隐私。
店主是位来自汉堡的小商人,他在战前娶了波兰姑娘后定居华沙,如今时局,这样的人最是左右逢源。无论是纳粹的情妇们,还是本地合作者的贵夫人们,都能语言转换一一安排妥帖。
而今天,他望了眼守在店门口的五位盖世太保和六位武装党卫军,觉得自己必须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尊贵的小姐们,请允许我为你们服务。”店主躬身送上菜单。
其实两位来的时候,咖啡馆已然满座了,这个靠窗的卡座,是他“礼貌请离”了五位波兰贵夫人腾出来的。
失去五个顾客,店主却觉得颇为值得,一则她们的男人惹不起,二则两位女士一朵是小玫瑰,一朵是鸢尾花,坐那实在赏心悦目。
这边,暗夜鸢尾先开启了话题。
“文,你最近还好吗?”金发女人的红唇印在杯沿。“为什么之前电话总接不通?”
这其实并非单纯的客套。索菲亚曾经想象过,女孩的离家出走如果惹怒了那位不拘言笑的党卫军上校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失宠?被抛弃?被囚禁?甚或是被送去集中营?但看样子她似乎还过得不错。
墨绿色钟形帽下,祖母绿耳坠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单一只,就够抵抗组织买整整一百箱炸药了。
俞琬垂下眼眸,正在思索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实际上在收到电话邀请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是不去,自从那次九死一生,她虽然还是无法做到举报索菲亚,但也不能再把她视为朋友了。
而只要索菲亚还好好地呆在那个盖世太保头子身边,那么她的组织就有再策划下一次行动的可能。照第一次情况来说,克莱恩和自己还可能是会他们行动的目标。
她突然来找自己,是想从自己的口里套出克莱恩行踪的消息?抑或是想通过又一次的“集体活动”制造刺杀机会?
可自己不来的话,他们就不会去杀克莱恩吗?只要君舍和克莱恩还保持着同事关系,只要克莱恩还承担着镇压抵抗活动的任务,那么那些人永远可以通过索菲亚这条线去接近君舍,从而串联到克莱恩。
或许,自己可以给她传递一些假消息呢?女孩想。
这么想着,她便面带窘迫地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并不好。”
女孩其实并不擅长说谎,但这次因为也掺杂了一些真正发生的事情和一些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情绪,真真假假加起来,就出人意料的自然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