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云对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消化得很快, 甚至有一种“早该知晓”的畅快感。

她感觉自己由内而外地自由了

在脱离了“救命恩人”的制约以后,她连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产生,唯有一股直冲云霄的快意。

清风拂过她的面庞,好像也在欢庆禁锢了她十年的枷锁终于?被?打破。

“流月,你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崔梦云突然这样吩咐。

流月不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却感觉得到?夫人突然松弛了很多?,现在还突然开口要?看嫁妆单子……

崔梦云刚刚出嫁的时候, 那张单子难看到?不能?见人, 寥寥数语, 就能?念完。

幸而那时候的纪府也不能?办盛大的婚礼, 没有宾客见礼, 她寒酸的单子也就没有被?公之于?众公开处刑。

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在梁姐姐她们的耳提面命下,崔梦云的嫁妆丰厚程度有了长足的长进。

就从单子长度上?来看, 直接翻了三番。

她越看, 越觉得喜悦,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单子, 笑得甜蜜。

“这么看来,这些年, 还真攒了不少。”她抬起头, 笑意盈盈地对流月说。

元襄姐姐有一句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世间万物瞬息变化, 唯有金银财宝不会骗人。

有了这些钱……她也有了依靠。

见崔梦云打着珠算,快速盘算自己的嫁妆价值,流月有些慌了起来,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夫人,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崔梦云的算盘功夫很厉害,她手下动作一点不慢,却还能?分出心神和流月对话:“知道了一些事情,想要?再好好盘算盘算。”

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想要?和最近亲的流月分享自己心中快要?盈满的情绪,“流月,你心中有中意的郎君吗?我给你做主,一定将你嫁的风风光光,便是?外面的秀才郎君,我的流月也当得起。”

流月慌了一瞬,立刻跪了下来,声音带上?了哭腔:“夫人,是?流月做错了什么,夫人要?把流月赶走吗?流月这辈子不愿嫁人,只?想跟在夫人身边,永远伺候夫人。”

“莫要?说傻话。”崔梦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把流月扶了起来,坐到?了自己身边的矮椅上?,“做丫鬟,哪有做清白人家的正头娘子来的舒心,伺候人和自己当家,终究是?两码事。”

流月哭着摇头:“夫人,我就算是?嫁了人,也要?伺候t?男人,伺候公婆,以后还要?伺候孩子,根本没有在您身边那么开心。求夫人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去做那遭人嫌弃的黄脸婆,熬到?白发苍苍,都不知道能?不能?松快两天。”

崔梦云没想到?流月居然是?这么想的,她有些想劝,却又?说不出口,她自己的婚姻如此失败,怎么说服流月嫁人有好处?

更何况,她仔细想想,也觉得流月说的大有道理,以流月的条件,嫁过去的人家一般家境不会殷实到?她能?不操心生活琐事,倒不如留在她身边,反而能?清闲享富贵。

何况,真要?把流月放出去,崔梦云自己也心痛。流月早就不仅仅是?一个丫鬟,更是?与?她扶持走过十年的亲姐妹了。

几乎是?瞬间,崔梦云就被?流月说服了:“好,那你就留在我身边,但不管你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思,都一定要?马上?告诉我。流月,我私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做姐姐看待。”

流月抱着崔梦云的手哭了个痛快。

等到?她哭声渐息,理智回?归,才终于?发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丢人的行为,又?抱着崔梦云的手,羞的不敢抬头了。

崔梦云噗嗤笑出了声。

和流月相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羞涩的模样,平日里总是?那样老成稳重,怪新鲜的。

“好啦,我要?继续算账了。”崔梦云摇摇手,示意流月别?再霸占着她这只?手。

流月羞怯放开了她,才问:“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崔梦云说自己要?盘算盘算,流月不问,但她会继续默默帮崔梦云做其他?事。

崔梦云这才想起来原先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她再度停下了算账的动作。

“我打算离开了。”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流月一下没跟上?她的节奏。

“与?纪衡和离后,我想寻一个安静、安全、风景好的小镇,在镇上?买一个庄子,定居在那里。可能?还是?会在京城附近,因为我有些舍不得姐姐们。”

……

崔梦云憧憬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完全忽略了流月震惊到?渐渐崩坏的表情。

等她终于?说完,流月已经彻底恍了神,只?错乱地重复了一句:“和……和老爷和离?”

崔梦云点点头,笑得自由又?昂扬:“对呀,和他?和离,结束这一段孽缘。”

此时此刻,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映衬得她像极了一株昂扬生长的凌霄花。

如此野性、又?如此富有生机。

***

做出和离这个决定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崔梦云就感受到?了棘手。

虽然她听从梁姐姐她们的意见,好好经营自己的嫁妆,但有些东西还是?和纪府的纠缠过深,一下子想要?分割清楚,有些困难。

此时她真是?恨自己从前的惫懒,耽误了她现在的进度。

她就像一个被?许诺了新玩具的小孩,眼巴巴地等着那个新玩具的到?来,却发现这一天的功课怎么也做不完,没办法?完成约定,就没办法?得到?心心念念的玩具。

整理到?后面,崔梦云甚至烦了起来

算了,那些就都分给纪衡算了,就当是?借他?权势的利息。

她将自己的嫁妆单子重新分割成了长短不一的三份,最长的那一份是?她留给自己的“养老钱”,第二长的那份是?给纪衡的“利息”,而最短的那一份……

她把那张纸交给流月,叮嘱道:“你明日去库房里把这些东西点出来,等我们走之前,让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去陆府。”

这是?她给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迟到?十年的谢礼,和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