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许久，三人终于又重新一同见面。但陆文黎不再装出无害模样，崔梦云也敛下了主动说话的兴致。

漫长的沉默过后，竟是纪衡开口打破了沉寂：“陈仲斯做的？”

他虽然外形的改变全是伪装，但嗓子受损却是真的。

陆文黎并不回答，这莫名的迟疑把纪衡看笑了：“事到如今，你还想靠着他来达成所愿么？当你把宝儿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想，陈仲斯一定是触及了你的底线，你才背叛他的吧。”纪衡淡淡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他看见陆文黎僵了身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宝儿已经在崔梦云怀中睡了过去，只是不大安稳，偶尔会突然抽动一下，需要崔梦云规律的拍抚。

陆文黎抬起了双眼，眼中是浓重的绝望……和痛苦。

“是，你每一次都这样，敏锐的让人害怕。”

“纪衡，我真的不甘心，我永远比你差一点，什么都差一点，全部加起来，却犹如云泥之别。”

他似乎陷入了对自己内心的剖白，却被纪衡不耐烦地打断：“不要伪饰你的妒忌心，你若是光明正大地和我攀比，我倒把你当个对手。可你却放弃阳谋选择阴谋，我纪衡从不屑不与伪君子真小人同台竞技。”

他说得毫不留情，却反而将陆文黎快要崩盘的情绪拼装了回去。

崔梦云看见，陆文黎身上的阴暗情绪竟渐渐收了起来，又变成往日里那风度翩翩的陆大人了。

他笑了起来，蕴满了苦涩，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敬佩：“是了，你总是这样光明正大……”

“却叫我更加嫉妒。”敬佩被扭曲，把陆文黎变成了一个只会妒忌的怪物。

但很快，他又收起了那一瞬令人心惊的黑暗，重新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出了令纪衡都绷直身体的惊人消息：“陈仲斯和草原帝国有勾连。”

“千真万确？”纪衡眉头紧紧皱起。

“千真万确。”陆文黎淡淡应和。

“你手中可是掌握了证据？”

陆文黎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他和淑妃、三皇子的信件往来。”

又出现了一个让崔梦云完全陌生的人物，据她所知，当今圣上的后宫之中，并没有册封淑妃？

纪衡却一下就抓到了关键点：“是三皇子的母妃，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仙逝的淑妃？”

陆文黎在崔梦云的怔愣中点了头。

既然已经起了头，陆文黎不再有所隐瞒，言简意赅地将他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陈仲斯年轻时是个穷小子，偶然和还待嫁闺中的淑妃有了一段情。可天不遂人愿，淑妃早早就被家族定好，要送进皇宫，成为皇帝的后妃，两人断了联络。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陈仲斯中举后，官运通亨，没几年就获得了参加皇宫盛宴的殊荣，在一次除夕盛会后，有些醉意的陈仲斯起身更衣，却被淑妃的婢女引入某处偏僻殿中。

淑妃向他哭诉后宫生活的不如意，陈仲斯深深怜惜，两人浓情蜜意酿成大错。

十个月后，淑妃生下了三皇子。

……

“所以三皇子……不是先帝的儿子？”崔梦云难以置信地总结。

纪衡更正了崔梦云的不严谨之处：“是陈仲斯一意孤行地认为，三皇子是他的种。”

三皇子虽五官不那么像先帝，可神态、脾性和先帝简直一模一样，不然他为什么能成为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成为二皇子当年最大的竞争对手？

只不过陈仲斯一直在自我洗脑，才觉得不是。

尤其淑妃早早仙逝，又和他“克妻”命格对上，他心中只怕早已将淑妃看做自己的妻子了。

如此看来，他所谋甚大，甚至把今上都给蒙骗了去……不愧是让纪衡棘手了多年的老狐狸。

纪衡的大脑活跃了起来。

哪个男人没有位极人臣的终极目标，陈仲斯多年来一直压在他头上，如今那个将他彻底击垮的机会送到了他眼前，纪衡怎么能不抓住机会。

陆文黎将他知道的所有都说完后，纪衡陷入了沉思，大约是在想怎么把利益最大化，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

崔梦云专注的视线稳稳落在陆文黎身上，把那个从头至尾一眼都不敢看他的男子看得越来越僵硬。

在他快要被盯成石块之前，崔梦云终于唤了一声：“文黎。”

“不管如何，今天谢谢你。”

陆文黎并没有回答，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怎样，他的脸藏进了阴影中，让崔梦云辨不分明。

不过崔梦云并不在意，她跟过来的目的就是亲口道谢，既已达成，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可她才刚站起身，刚才怎么都不肯开口的陆文黎却突然极低极低地道了一句：“对不起，云娘。从前是我……”

“不必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大家都往前看，日子才能继续过下去。”崔梦云淡淡回绝了陆文黎的忆往昔，说的话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别有深意。

她离开了凌空院，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很快，纪衡也跟着一道离开，房内又只剩下陆文黎一人。

***

外界的纷扰崔梦云一点不管，她知道，这次纪衡肯定会牢牢抓住机会，将陈仲斯彻底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