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苏意韵在房中补了一觉,身子已经不那么疲惫了,整个人也容光焕发。她在房里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苏老太太派人的人一同出了门。

“田妈妈,祖母还生气吗?”苏老太太早已上了马车等在后门,苏意韵和老太太身边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有些内疚,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祖母气坏了身子,“我昨夜当真是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与朋友喝酒,忘了时辰。”

她既害怕老太太生气,又不敢告知实情,若真是让老太太知道卢临害她掉进了秦淮河,恐怕只会让她更生气。

田妈妈弓着身子,低着头,谦卑地走在苏意韵的斜后方,轻轻笑了笑:“大姑娘如今越发懂事了,老太太自然是担心您才会生气,见您平安归来,她自然也不会消气了。”

苏家的马车近在咫尺,苏意韵拢了拢自己的发髻,又整理了一把衣衫:“真的吗?祖母不生气便好。”

临上车前,她记着老太太喜欢苏意凝那样端庄持重的人,明明能自己抬腿跨上马车,她愣是等在原地,等着下人们搬来了脚踏才慢慢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祖母。”苏意韵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后背靠在了苏老太太对面的软枕上。

老太太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了眼,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吧,坐到祖母身边来。”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个简单的手势一句简单的话,苏意韵眨巴了一下眼睛,鼻子一酸,飞快地坐到了苏老太太身边。

马车开动,缓缓向前。

忽然,自远处传来一串马蹄踢踏声,似乎有人御马而来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与他们并行。

苏意韵好奇,刚想掀开车帘一探究竟,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老太太安好,在下金陵王家嫡次子王淮序,是贵府二姑爷的至交好友,仲文兄听闻老太太要与大姐姐同去威北侯府商议和离之事,怕您二位孤身前去受欺辱,他又公事繁忙抽不开身,故此便委托我替他陪您走一遭。”

苏意韵准备掀车帘的手停在了原地,她转了转脑子,想了想王淮序的这番话,没想出什么名堂,只觉得妹夫人真好啊,人在衙门还能心系她和祖母。

“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麻烦你了。”苏老太太倒是伸手大大方方的挑开了车帘,朝着外头的王淮序点了点头。

她没拒绝王淮序的好意,他出身金陵王家父亲和兄长都在太医院任职,家中几辈人都是名医,身份在金陵城也算是贵重。

往日里她们苏府还有个伯爵府的名头,尚且不受人尊敬,今时今日连这伯爵府的名头都没了,她们行事自然拘束了不少。

若是有人在一旁帮衬着,替她们撑腰,特别是这人本身就身份贵重又是受了谢誉委托,自然是要比她们二人孤身前往要好很多的。

苏老太太没理由拒绝。

“哪里哪里,这是晚辈的荣幸。”王淮序谦虚客套地回答。

苏老太太又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放下了车帘。

几人一同往威北侯府而去。

直至下车时,苏意韵才想起王淮序刚刚的话到底有何不妥。

苏老太太走在前头,他们二人走在后头,苏意韵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方才为何叫我大姐姐?”

一面说着话,她一面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的也没想出个名堂。

便是刚下车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称呼上让她觉得怪怪的。

被她这么一问,王淮序往前走的步伐顿了一下,回眸看她,低着头回她:“所以,你憋了一路没同我说话,是在想这个?”

什么憋了一路不跟他说话,她明明是在思考他为何突然叫她大姐姐好吧!

她也不过是比他大了那么三四岁,叫大姐姐,好像她要年长许多似的。

真是奇奇怪怪的。

见她不说话,王淮序又问了一句:“你不好奇我为何突然来了?反而好奇我为何叫你大姐姐?”

苏意韵抬眸看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不是妹夫叫你来的吗?他这人就是这样,最是能干,做事情面面俱到。”

王淮序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懒洋洋道:“行吧,确实是他叫我来的。”

苏意韵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朝着王淮序点了点头:“可不是,不然我们这内宅之事,你一个尚未娶亲的少年郎,掺合进来算怎么回事?”

王淮序挑眉看她,没说话。

苏老太太杵着拐杖在前头走着,拐杖落地不时发出些响声。

众人又往前走了些路,苏意韵还是好奇,又扭头看了一眼王淮序:“你为何突然叫我大姐姐,显得我很老诶。”

旁边的游廊里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下人,看见苏意韵时纷纷行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能不尴不尬地跪着。

“你本就比我大些,不叫姐姐,叫什么?”王淮序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带着几分犹豫的下人,眯了眯眼,“不叫大姐姐,那叫韵姐?”

“总不至于还要耍赖,让我叫你意韵妹妹吧。”

苏意韵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你不知道吧,有些人,虽然看上去年龄比你大些,但其实年年都只有十八芳龄。”

王淮序勾着唇,只是笑,却不说话。

苏意韵又朝他瞥了一眼,偷偷拉了拉他的衣摆:“你别不信!反正,不许再叫我姐姐,显得我好像很老了一样!”

“行。”王淮序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府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想向他们几位行礼,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苏意韵也没理他们也没让他们起身。

对她而言,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宅子,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寸土地,她都厌恶。

从前威北侯府众人折辱她时,这些下人们可没有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的。反而也落井下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编排她如何善妒如何跋扈。

这子虚乌有的事被她们传的神乎其神,也从威北侯府后院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