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环着苏意凝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这几日廷尉府盘问郑氏,从她嘴里挖出了不?少事情。你非朝廷之人,他们不?会立刻将审讯结果告诉你。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年害死两位兄长的人,除了郑氏,还有我母亲。”

谢誉说完这话,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靠着苏意凝才支撑住身子。

“这几日,我连家都?不?敢回?……”他哽咽了一下,将脑袋往苏意凝的脖颈处又埋了几分。

苏意凝也被这一消息震惊住了,她往日里虽然次次见到谢夫人,后者对她总是一副不?屑又厌恶的模样。可?她心里知道,那都?是因为谢夫人不?喜欢她,觉得她配不?上永安侯府世子,所以?才如此的。

永安侯夫人,毕竟还是个爱护孩子的母亲。她虽然偏执,虽然强势,但怎么可?能,买凶杀自己的儿子?

苏意凝摇了摇头:“是不?是郑氏有意栽脏?”

谢誉沉默片刻,闭上的眼睛动了动:“不?会。郑氏没说母亲是主谋,她说原本她就想要动手的,但她并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门路,更?没有那么强烈的决心。但有一日,碰上了母亲,察觉到母亲对苏家大郎的厌恶,她便利用?这一点,骗母亲上钩,找母亲要了一大笔钱,请了杀手。”

“我母亲虽不?是主谋,但确实动了杀心,也确实出了一大笔钱。也正是我母亲的参与,才更?加坚定了郑氏要害人的决心,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买凶杀/人,反正出了事,还有永安侯府的夫人替她周旋。”

他说完这些?话,又沉默了很久,松开了苏意凝,整个人失力?地靠向墙壁,将他这些?日子了解到的事情真相,慢慢说给?苏意凝听。

“可?我母亲,最初之所以?厌恶你们兄妹俩,竟是因为父亲。”

“我父亲是个断袖,他年少时的爱人,是你的小舅舅。他骗了我母亲,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所以?我母亲疯魔了,憎恶你们。”

苏意凝转过身,震惊地看向谢誉,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舅舅,怎么会?”她太震惊了,在她印象中?,她的小舅舅是个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的人,喜爱诗书却又科举不?成?,总是抑郁不?得志的样子,不?到二十五岁,便离世了。

小舅舅终生未娶,家里人都?说,他是读书读魔怔了,不?愿娶妻生子,一心求取功名。

怎么会,和谢誉的父亲,有瓜葛。

“是我父亲一厢情愿,”谢誉睁开眼,看向苏意凝低声?说起自己父亲做过的肮脏事,“我自从知道这事之后,一直在暗中?调查,询问了很多当年的知情人。我父亲以?身份强迫过你小舅舅,还为了斩断他的羽翼刻意阻止他科举,断了他的仕途。我父亲母亲,于你家而言,是罪人。”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只轻轻看了苏意凝一眼,便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所以?,你这几日,是因为这个不?来见我?”察觉到谢誉的情绪变化?,苏意凝掰过了他的脑袋,问他。

谢誉微微点头,复又摇头:“不?全是,我只是觉得,我似乎无意之中?,害了很多人。”

他看向苏意凝,眼底竟然全是愧疚。苏意凝也看着他,满眼心疼,不?论过去多久,谢誉还是那个谢誉,还是她所熟识的少年郎。看似冷心冷情,刻薄寡言,但实则最为心善,内心柔软的不?像样子。

“可?这些?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甚至那时候,你都?还未出生。”苏意凝露安慰他。

谢誉摇了摇头:“可?你知道,我母亲为何下定决心,一定要你兄长死么?”

“因为郑氏告诉她,我兄长同我那个可?恶的父亲一样,也喜欢男人,同苏家大郎走得很近,两人还频繁有书信往来。”

说到这,谢誉的声?音再次哽咽了,更?沉闷了几分。

“可?那封信件,我看到了,是你的笔迹,是你写给?我的。两位兄长,不?过是做了我们的中?间人,替我们传话而已。”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当年若不?是我央求兄长去寻你们,若不?是我时常想要见你,若不?是我爱慕你又担心辱你名节。这些?事,或许便不?会发生。”

谢誉痛苦地将心底话和盘托出,可?将心事说出口,他却半点也没有觉得舒畅,心中?反而是更?加沉重了几分。

他抬起眼皮,又看了一眼苏意凝,嘴唇微微发抖,道:“原本,这些?事我可?以?只手遮天压下来的。可?我不?敢隐瞒此事,因为我害怕万一有一日,你自己知晓了内情,会记恨我母亲害死你兄长,也会记恨我刻意知情不?告,骗你嫁给?我,而后我们便会像我父亲母亲一样,做一对怨侣,争执不?休地过一生。”

父母多年来争吵不?断,甚至到了要动刀刺向对方?的地步了。这样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让谢誉的心理有了不?小的阴影。他很怕自己将来和苏意凝也会这样。

“而且,我们的婚约,是牺牲了两位兄长的性命换来的。”

“我觉得,愧对他们。”

苏意凝没说话,也跟着沉默了许久。这一晚上,谢誉告诉了她太多事情,她一时半刻,实在没法消化?。

但有一件事情,她十分明确。

“可?是谢誉,兄长们,定然是希望我们能喜结良缘、白头到老的。”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窗外起了一阵风, 将刚刚谢誉并未关严的窗户再次吹开,木质的窗棱砰得一声撞在了墙上,声音带着几分沉闷。

外头的风并未停歇, 摇晃着墙角那棵高大的皂荚树,树叶沙沙声混着几声蝉鸣,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誉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双手慢慢放到了苏意凝的腰上,复又环住了她的腰肢,看上去像是抱住了她, 却又并不是。他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 靠在了苏意凝身上。

“蛮蛮。”他低声道。

“嗯,”苏意凝抬手, 一下又一下地抚了抚谢誉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 道,“我说的, 你听明白?了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固然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可此事并非你我的错,不要因为旁人的过错而愧疚。”

“两位兄长, 定然是希望你我都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苏意凝冷静而理智, 将这事在脑海中想了一圈后, 劝慰谢誉。可心底里,她自己也?因此而生了几分?惆怅, 她与谢誉之间,实?在是有太多隔阂了。

不论?是长辈们的恩怨情仇,还是兄长的死,无形之中似乎都在告诉他们,他们的结合并非良缘。

可苏意凝不愿再次轻易就放弃谢誉了,同他退婚这件事情她三年前做过一次,便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她的性子便就是如此,坚韧而执着,很?多时候,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条路走到黑的。

更何况,关于谢誉这件事,她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是即便撞了南墙,也?要在南墙便是安个?家就此住下。

她顿了顿,拉住了谢誉的手,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宽大的手掌里,轻声道:“我这一生即便都是错的,那也?想和你将错就错。”

谢誉一直垂着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眸看她,便撞进?了苏意凝满是星光的深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