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扪心自问,她自已对俞婉还不是极度提防嫌弃,也怪不得俞婉处处与她作对。要不是这辈子她自已能赚钱,自已将自已养得好,还能补贴家里,胡杏娘也不会一改后娘嘴脸对她客客气气。

总之,上辈子,大家都有错有私心,都不对。五指有长短,牙齿还时常咬到嘴巴,居家过日子就没有不磕磕碰碰的,她只管得了自已,至于其他人,尽管闹去吧,反正闹不死人。

俞婉将晒干的秋海棠花捣碎成粉末,加上凉白开萃取色素,用细纱网过滤,滤出来的汁液放在小炉子上加热。边煮边搅拌,煮至浓稠倒进瓷钵,晾凉之后加入舂得细细的米粉,静置一段时间之后分出两层,将下面的一层粉浆倒入纱布,挤干净水分沥干。

这些活计精细,俞香月一边给俞婉打下手,一边看她动作。俞婉有条不紊,一步接着一步。步骤也不难,眼见着几样寻常的东西经过她的手,就变成了值钱的好东西,而且俞婉做这些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那皓白如雪的手腕,就真像阳光下积雪反射出的冷白光芒,纤细的手指漂亮地叫人移不开眼睛,粉嫩的指甲干净纯洁,淡粉的指尖看着就嫩滑。她并不是只有手漂亮,而是整个轮廓相辅相成,仿佛有淡淡的柔光萦绕,看着就给人一种她很香的感觉,还是那种润物无声、清幽高贵,叫人不敢染指亵渎的香。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年前大家都还是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呢,转眼俞婉就出落地叫人望尘莫及了。俞香月虽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就是莫名笃定,俞婉一定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还要美丽。

第十六章 行善积德,造福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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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化隆县位于西北边塞,大柴村更靠北,多少人这辈子没见过海鲜长什么样,但身在绵延数十里的大山周围,这孕育万灵的摇篮同样给了数以万计人生存的依靠。

趁着霜降之前,山里发最后一批野菜,大柴村的老少妇孺们皆挎上篮子、背上竹篓上山去了。俞婉跟俞香月一起,走在路上也不拘种类好坏,见到什么捡什么。俞婉嘴巴刁,她只要青嫩不常见的,口感不好的味道不好的,甚至长的不好的都不要。

俞香月的背篓都把底盖上了,她的篮子里却只孤零零躺了几颗苋菜,也不着急,舞着镰刀,砍路边齐人腰高的艾草。在山上晃悠半日,到最后篮子里不过几把鸦葱、葛缕、青葙,倒是采了很多桔梗。

俞香月看她收获可怜,挽住俞婉的手走在下山回家的路上,探头示意她的篮子,“苋菜晒干了做成霉干菜倒可以放得久一点,不过你这点也就只够一顿吃的,我家今年暑天太阳大的时候晒了不少,你要吃只管拿碗去抓。不过你这半篮子桔梗倒好,不管是炒食还是凉拌都好吃。”

“我家也晒了很多干菜,今年够吃了。我打算用桔梗泡茶的,这个可是润肺生津的好东西。咱们这地方天太干了,前两天我爹都长鼻血了,芙儿嘴巴上生了好大两颗水泡,家里天天熬小米粥。”

她上辈子常年咳嗽,天气一变更是浑身不舒坦,桔梗茶是喝惯了的,不管是加入蜂蜜还是甘草,都是养生的好东西。

俞香月也道:“可不是,自从那次瘟疫过后,多少人身体都不好了。我一个表妹就落下胸闷气短的毛病,时不时生点小病,又费钱又费事。老天真是不让人好过,本来日子就艰难,还让人得那烧钱的富贵病。”

有什么办法呢,天灾人害的,都是人力不能阻挡的。这两年北方蛮人夷人不安分,日子越发动荡,不过过一天算一天罢了。俞婉想着自已有那好东西,是多少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合该行善积德才是。

“我做好了桔梗茶,给你一罐子,随你送给谁,这个对止咳化痰很有用。”也不需要什么方子,自已在家有手就能做,俞婉就把怎么做得告诉了俞香月,“虽然效果没有吃药那么明显,立竿见影,常年服用,潜移默化的好处很多的,有谁需要,你只管告诉人家就是了。”

“这也是原先二伯娘给你留得方子吗?”俞香月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俞婉含糊道:“算是吧。就是图个好玩而已。”

二人走到近山的山脚,平整的田地多了起来,远远能看见村里的炊烟了。另一条小路上,俞罗衣跟几个小姐妹也都挎着篮子回来了,看见她俩赶上来搭话,分享各自找到的好东西。

俞罗衣跑到俞婉身边,看她篮子里都是些寻常的菜,还没有她的好,心意不以为意,“你摘这么多铃铛花干什么,这个又不好吃。刚下过雨,那边山沟里的鸭儿芹长得特别好,你要的话我分你一些。”

桔梗在乡下地方就叫铃铛花,乡下人很少说那些讲究的名字,俞香月将桔梗茶的做法告诉大家,“婉儿说了,之前瘟疫留下的后遗症,喝这个最好了,你们要用,就自已去摘吧。”

俞罗衣听她这样说,眼珠四下里转了转,她自从病好后,也添了个时不时咳嗽的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咳起来倒不好受。其他人七嘴八舌打听具体的做法,俞罗衣听得很认真,用心记住,回去就告诉了娘。

二伯娘也是个脑瓜子灵的,消息又灵通,自然知道很多人咳嗽的后遗症,这要是制成桔梗花茶去卖,肯定卖得好!当即行动起来,又是采花又是制茶的。

西北这边有一种苦藻茶在南边本就兴盛,每年三四月就是大规模采茶的好时节。二伯娘娘家就是茶贩子,自家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茶山,自产自销,很有门路。她将消息传回娘家,几个兄弟也觉得有商机,半个月就制出来一款新茶先是半卖半送,喝的人多了一时间桔梗花茶倒紧俏起来。

不过方子本就不是多复杂的东西,桔梗花随便哪个山头就有,乡下人听说了那许多好处,自已动手就制出了不少。俞家二房不过跟城里的有钱人家做些生意,赚个先机钱,后面桔梗花茶大规模出现在市面上就不赚了,不过这花茶确实于今年年初瘟疫后滞留的小毛病很有效果,多少人喝着这个茶,不说延年益寿,胸闷咳嗽的症状缓解了不少,也算一桩好处。

俞香月将俞婉亲手制得茶给了表妹,喝了一个月居然一声也没咳,又能跑又能跳了,比之得病之前也差不多了。她兴冲冲地来找俞婉,将表妹送得东西给她,“不过就是自已做得帕子香囊,你带着玩吧。我表妹说了,你那个茶她喝着很好,身体好了不少,说谢谢你呢。”

俞婉拿着帕子细细地看,针线细密,用色讲究,蝴蝶花卉栩栩如生,跟绸缎铺子里卖得也差不离了,人家是怀着感激的心情认真做得。俞婉也会针线,只是她不耐烦久坐,手艺称不上好,很是喜欢,“你表妹的针线真好。她吃着有用就好了,我那里还有几罐,若要你就拿去吧。”

“我不跟你客气,你给我我就拿了,等她自已来谢你吧。其实,你做得这个比罗衣家里的有作用多了,要是卖钱不比她家差,怎么不自已做?我还想买几罐呢。”

“要是什么东西都拿来卖,那我不得累死?况且,咱们自已人我才说,行商本就是下等行当,你看村里有些人嘴上不说,还不是瞧不起二伯娘娘家。”

就是俞家财,好好的庄稼不做,跑去当个小贩,也顶着巨大压力,差点被爷爷骂死。俞香月叹口气,“好吧,这不是没办法吗?家里人口多了,地那么少,交完税都不够吃了,我爹着急啊。现在多好,赚了钱,我爹都打算明年加盖房子了,等我二嫂生了,侄女侄儿们也能有地方住。他们瞧不起怎么了,饭都没得吃了,顶着张脸皮有什么用。”

第十七章 上辈子嫁人倒像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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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她制作的花茶不成规模,不是拿出来卖的,不过送给乡里乡亲喝着玩。是那么个人,处得来,对口味,她就愿意笼络。

冬月十五,是俞香月出门的正日子。俞婉早上起来,梳洗停当,朝脸上拍了一层苍兰仙露水。她的肌肤经过半年的保养,睡得好吃得好,变得晶莹剔透,健康的血色从薄薄的肌肤下渗透出来,自然美好,水亮的眼睛波光粼粼,透着干净纯洁。

她在家里用黑芝麻、黑豆、黑米、燕麦、山药、核桃仁、南瓜籽仁、黑小麦、黑枸杞、黑桑葚等等东西制作了一款养护头发的芝麻粉,再有苍兰仙露的加持,每一样材料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早上舀三勺冲成一碗糊糊,对胃也好,对身体也好。尤其是头发,黑亮顺滑,像是一匹披在身上的缎子,乌压压地垂在肩头。

黑的纯净的发,白的反光的肌肤,嫣红水润的唇,明明那么干净,又生生散发着独特的风姿。以往还跟她嘻嘻哈哈的大柴村同龄人小子们,现在看见她不是躲得飞快,就是面红耳赤,语不成调。

俞婉对自已的脸也很满意,最满意的是身体的变化,一个月四五顿的猪蹄汤喝下来,女儿家身体发育各方面也算正常了起来。

上辈子亲娘去得早,女儿家的事情很多都一知半解,吃过大亏之后才恍然大悟。重来一次,她很注意这方面,葵水期间不再贸然碰凉水,也不吃寒凉的东西。

记得刚刚嫁去周家,她连饭都不会做,字也不识几个,家务一塌糊涂,遭了不少耻笑。她是个要强的,白天被人笑了,晚上就一个人在房里用功,经年累月下来,才算成长成一个合格的周家少奶奶。

没娘的孩子苦,不止苦在生活上,更苦在心里,为人处世、生存技巧很多都该是为娘的教导任务。没接受过那些东西,也就只能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也就乖了、懂了。

俞婉完全是将自已当女儿在培养,上辈子学得东西拿到这辈子,从零开始,吃得那些亏,受得那些苦,她才不要再尝一次。

胡杏娘是个有心机的人,将俞婉放养长大,冷眼看她嫁入高门后院,殊不知,以她的能力,嫁得越好过得越惨。除了一张脸能看,全无用处。周少爷房里的一个大丫头都比她拿得出手。

可要说全然是胡杏娘的错,也不尽然,她统共一儿一女,儿子瞎眼,女儿早夭,全是俞婉干的,换个人吃了她的心都有。所以,重来一次,俞婉谁也不怪,只怪自已、怪命运叫她生下来就没亲娘教养。

俞婉并没有着重打扮,粉也没抹,口脂也不擦,带上给俞香月的添妆,出门来叫醒寇芙,姐妹手牵手锁上门。俞家兴跟胡杏娘昨天就去帮忙了,今天走得很早。俞家四房那一处山坳,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俞婉到的时候,院坝里摆了上十张桌子,人们或站或坐,谈论着收成农事。

胡杏娘跟一大堆婶婶嫂子们在早就搭好的敞篷下收拾饭菜,爹跟二叔还有其他隔房的叔伯们说话。俞婉先去看了俞香月,她也起来了,喜娘给她梳了婚嫁发饰,正在开脸。今天的俞香月果然很不一样,既有新嫁娘的娇羞,兼之纯情少女的妍丽,一脸幸福。

屋里地下挤了十来个俞家的小娘子,俞婉等人都说完话,这才上前一步将添妆给了俞香月。她们俩虽隔着一房,相比俞罗衣这个嫡亲的堂姊妹,香月反而跟俞婉更亲近些,拉着她的手说些亲密的话。

吉时到了,迎亲的人也来了,喜娘跟几个嫂嫂簇拥着俞香月往外走。俞婉站在最后,看新人敬茶,拜别父母。三婶眼睛里含着泪,又笑又哭的,俞婉就想起她上辈子成亲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十七岁,丧妇长女不好嫁,她跟胡杏娘又不对付,嫁得丈夫乃是周家庶子,那种大家庭出来的少爷公子,养尊处优,最知道怎么才能维持奢侈的生活。她一没娘家,二没嫁妆,是被嫡母压着才迫不得已娶的,自然不重视,成婚典礼的规模不像娶亲,倒像纳妾这也是她被妯娌们嘲笑的根本原因。

寇冲那个时候已有赫赫战功,威名传遍家乡,俞婉昏了头,被他后娘一撺掇就不管不顾了。后来也有后悔的时候,只是她一辈子需要后悔的事情太多,早没有条件也没有人为她的错误兜底,硬着头皮也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