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应殊然抬起下巴,她秀颀高挑,令她看什么东西都有些十分自然的俯视,即便眼前的东西比她还要高,“我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任判官……对不起,我忘了你的名字。”

批量制造的判官不仅对判官自己,对需要超度的亡灵,就算对血尸也有如噩梦。应殊然是大半个完美主义者,只要一想起她曾经和这些一排排一列列贪婪堕落,有如自己同类的判官合作过,她就无语至极,需要姜羽圣光普照一下。

奈何她背后站着的是盛萤,而盛萤虽不贪婪,却也没有圣光。

对面的判官对应殊然极其执着,蜘蛛是受它们豢养的东西,只要心念一动,蛛丝又开始收紧,应殊然身上的布帛传出撕裂声,被蛛网完全覆盖的地方开始渗出鲜血,盛萤的力道已经不足以拽住应殊然,而应殊然才刚开始习惯自己这副躯体,什么膝盖、手肘之类的关节受力不对就会扭曲断裂难以承重……她根本全无经验,所以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半个手掌大的蜘蛛。

应殊然:“……”

她回头看了眼盛萤:“你行不行啊?”

话音未落,盛萤就直接松了手,应殊然踉跄几步,果然摔进了蜘蛛丛中。

应殊然:“……”

她再次明确了姜羽是多么难得,以及孟扶荞果然是瞎了眼,竟然还留着盛萤这样的判官。

血尸的确不能直接加害判官,次数多了会受惩罚,间接行为却很难论定责任,万一判官是自己精神状态差非要找死,血尸没有阻止的理由,完全可以袖手旁观,而应殊然身边精神状态差的判官则走了一个又一个。

对她们而言,判官本来就是消耗品,多则十几年短则几天,死了就再换一个,所以应殊然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把姜羽当做是自己的报应。

天道、规则、上苍……那个随便什么东西如此公允,在暗处盯着每个人的过错,等一个合适时机给与惩罚,应殊然当然也不例外。

蜘蛛将应殊然裹成了只有头露在外面的木乃伊,随后窸窸窣窣,送她到那位说话的判官面前,“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视我,我疯狂贪婪不知满足可都是你引诱你教导的……”那判官笑了起来,这副躯体无法跟上如此细致的表情,所以笑声回荡,它脸上却是一片空白,“应殊然啊应殊然,你是多么卑鄙无情。”

关于这一点,应殊然不会否认,她确实心狠了那么一点,也坑过不少判官,甚至没有什么愧疚心,就算面前是一位曾经的受害者,应殊然的第一反应也是:“你谁?我换过太多判官,不记得了。”

人造判官的那双手缓缓落在应殊然的脖子上,冬天本来就冷,不见阳光的地下愈加严寒,那双手与室温等同,冰冰凉凉地捏在应殊然脖子上,判官那张脸在灯光中摇晃,它先是看了盛萤一眼,随后加重了手上的动作,“你是她的判官?”

盛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伸手拦了一下灯芯。

灯芯单纯,大概这短短时间它实在太快乐,由此产生了保护欲,将正殿里出现的人都当成了“宝物”,应殊然受欺负它就不高兴,而灯芯很明显不是靠眼睛辨别最初的这些判官,否则就会发现这一大片都跟它那位“主人”“母亲”“老师”“挚友”……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判官,”盛萤将手中的灯拉进了点,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平静温和,与地道中的气氛格格不入,“应殊然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动手报仇,但有件事我也想提醒你。”

盛萤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尸,“她是受罚,所以孱弱,你要是报仇的方式太狠她可能提前恢复,到时候打起来请不要牵连我。”

“盛萤!”应殊然嗓子被掐得沙哑不堪,她拧过脖子,想用眼神警告这没良心的判官,然而蛛网实在捆得太结实,应殊然扭了半天纹丝不动。

姜羽也没想到盛萤会这么快,这么轻飘飘地告诉对方应殊然的情况,面前这些人可是判官,还是不死的判官,本来就很难对付,应殊然落在它们手中后果不明,若短时间恢复血尸的能力还不至于吃亏,可对方要是有了防备,肯定会换个办法来虐待应殊然。

姜羽有些后悔,就算应殊然并不需要自己巨细靡遗的保护,但有总比没有好,这才“分开”多长时间,应殊然就倒了大霉。

盛萤又继续道,“心理上的折磨也算在惩罚之内。前辈,你了解她,对应殊然来说,折辱更甚于身体上的虐待,你可以将她凌迟,几十几百也有可能几千刀都不成问题,但若践踏应殊然的自尊,恐怕只是两三句话一点行动,她就可以恢复血尸的能力。”

姜羽:“……”

对面的判官:“……”

它一下子就被卡住了,进退两难。

直到此时,孟扶荞才松开了对姜羽的束缚,融于空气的牢笼是为了阻止她一时冲动,盛萤将局面控制得很好,姜羽周围蠢蠢欲动的血砂又重新平和下来,孟扶荞在此时轻声说了句,“她最擅长应付眼下这种情况。”

姜羽当然知道孟扶荞说的“她”是指谁,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被这句话里的信赖惊了一惊。姜羽目光迅速回收,落在孟扶荞的身上,“你……你和盛萤,你们……”

“如何?”孟扶荞看向姜羽,“应殊然可以喜欢你,我就不能对盛萤动心吗?”

第90章

近距离观察血尸的眼睛, 会有一种近似无机质的冷漠,实际上他们受无尽欲望的驱使,情感非常浓烈, 甚至爱与恨同源,到了一定程度, 都会想将对方吞吃入腹。

姜羽和孟扶荞之间隔着两盏油灯,尽管油灯的光非常有限, 这么近的距离用来照亮彼此仍然绰绰有余, 姜羽便在孟扶荞那双无情的眼中看见了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张扬、温柔和矛盾。

姜羽脸色发白,她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想告诉你‘能’,但实际上能不能你比我更清楚。”

片刻后姜羽又问, “她知道这件事吗?”

孟扶荞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盛萤拒绝你呢?”姜羽的话音更低更沉, 这地道中除了孟扶荞之外谁也听不见。

“我会杀了她, ”孟扶荞笑起来,“她爱我, 我杀了她;她不爱我,我也杀了她,趁我现在还舍得。”

姜羽:“……”她忽然觉得应殊然实在太好了, 温柔善良, 远没有孟扶荞这么疯,疯的让人害怕。

“我可能还会杀了你,”孟扶荞又道, “杀了你, 然后用应殊然来填肚子。你不是希望她永远不要闯出大祸, 永远不要殃及世人吗?我可以帮你。”

血尸的声音勾魂摄魄,她像是一眼看穿了姜羽的自私,引诱她点一个头,点一个让应殊然心灰意冷的头,也点一个判官与血尸永不同路的头。

然而姜羽又叹了口气,“我想再试一试,竭尽全力试一试,说不定应殊然与我,你与盛萤都会有解法,就算没有解法,我死之后应殊然也会心甘情愿与我同葬……我希望她在这世上至少能有一件事并非被迫,而是心甘情愿。”

“你放心,”姜羽眼睛发亮,“我死之前一定会积累下很多很多的资料,你与盛萤还有时间,你们可以拿着我的资料继续想办法。几千年你们血尸都撑下来了,总会找到办法的。”

孟扶荞:“……”

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快被圣人光辉度化了。

压抑在黑暗中的对话并没有惊扰到前面的人,应殊然还是仰面朝上,被蛛丝结结实实捆着,只是没有了任何危险,对面非常恨这黑心肠的血尸,然而如盛萤所说,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折磨,都会促使应殊然的恢复。

尽管古早这批判官也属于不死之身,但实质上论起来还是欠缺许多,不能重生,躯体也非完全不可破坏,真动起手来血尸需要费一点功夫,却不需要费很多功夫。

而它们这次苏醒的目的并不是复仇,复仇不过顺手为之,真逼得应殊然失去退路,除了她自己,盛萤姜羽都未必袖手旁边,两相权衡只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

盛萤留意着对面的反应,剑拔弩张的氛围稍缓,她又道:“各位如果对复仇的兴趣一般,那循着香味找上我们,又用这么大的阵势将我们困在地道中想必有其它原因,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