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萍顿了顿:“只有半边没有发育完成的身体,另外半边被陈妮吸收。”
“所以五项要求之一并不是双生有同胞,而是未出生而杀人,无罪之罪。”
她的话尚未说完,孟扶荞就已经在默默靠近盛萤,血尸忽然觉得天生地养没有亲人也蛮好的,至少不会某一天忽然冒出这么多事实把人心击穿。
但这次盛萤却比想象中要冷静许多,等陈亚萍说完,她的脸色甚至都没变,只是确认性地问了一句,“你肯定吗?”
“我肯定,”陈亚萍点头,她苦笑道,“因为我也差点成为候选人,只是运气好,五项要求里只达到了两项,性别和生日。”
盛萤:“……”陈亚萍说的不对,她其实满足三项,所以几年后她才能成为判官。
“我一直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妮妮,也对不起妮妮的父母,也因此一直在反对,”陈亚萍深深叹了口气,“但我能做的只有阻止,阻止之后要做什么我想不出来,这就注定我要做的是无用功。”
知道并提出问题,但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陈亚萍的困境也是整个陈家村的困境。
盛萤冷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看你之前用青蛙玩具算计我的时候动作又快又利索。”
很显然,陈亚萍之前是想用盛萤来交换陈妮,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能取代陈妮的位置达成最终目标,那小姑娘就安全了,不过陈亚萍没有想到在有替代品的情况下,陈妮也是最好的备选方案,她要一直跟着盛萤,生前不论,死后要埋在一起,防止事情出现什么纰漏,毕竟陈妮是阴谋者一手养大的孩子,服从性很高,盛萤可就“叛逆”多了。
陈亚萍的目光一动不动落在面前的瀑布上,她没接盛萤的话,顾左右而言他,“咳咳,这里的景色可真不错。”
也只落得景色好这一个优点了,别说判官,就是普通人都觉得这地方偏冷,蛇虫鼠蚁还很多,盛萤往潭水边上一站,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虽说她明白打生桩是要将人活生生塞进坛子里埋到地底,可现在坛子滚落一边,周围除了盛萤和陈妮这两“生桩”之外,就只剩家属,谁来做“打”这个动作,哪怕盛萤真的发疯,把自己装进坛子里,也要有人埋啊。
“你……”就在盛萤第三次看向陈亚萍的时候,话还没说完,陈亚萍就赶紧摇了摇头,“我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妮妮,况且我已经领教过你的本事,更别说真动气手来你还有个血尸帮忙。”
陈亚萍说话的时候,孟扶荞在听她的心跳声,好歹也是几年搭档,陈亚萍一说谎心跳就会变快,语调还会上提,孟扶荞就是靠这一手本事避开了不少坑,并在几次之后被陈亚萍发现,然后她就开始了漫长的棺材生涯。
“现在怎么办?干等?”孟扶荞半侧着脸看向盛萤,如果有个对手忽然出现还是好的,反而是这种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地的感觉令孟扶荞有些不舒服,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刺挠,但说不出哪里刺挠。
直到盛萤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相接,孟扶荞那颗黄金打造的心脏忽然小幅度震颤起来,她眸色阴沉,“我这里四个人,陈亚萍没有说谎,你与陈妮也不会乖乖进坛子……盛萤!快跑!”
就在孟扶荞喊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盛萤拽起陈妮转身就跑,陈妮跟个纸片似得差点腾空飞起来,她另一只手还拽着陈亚萍,亡魂已经够轻,陈亚萍作为一只不完整的亡魂更轻,盛萤这个姿势但凡能跑远点,手里两个人都能变成风筝上天,然而这转身一跑盛萤才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已经被框定了。
以面前的水潭为核心,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若不是盛萤早有防备,血砂率先一步撞在墙上反弹回来,为她提供了缓冲,盛萤恐怕会磕得晕头转向。
随后血砂沿着这堵墙往四面扩散,试图给判官寻一条生路,反倒让盛萤立刻发现墙是环形的,甚至还加了“地板”和“盖子”,血砂冲撞过的地方全都显出了阵法痕迹。
陈家村的人本来就很擅长布阵,这种借风水之势而不需要外力驱动的阵法更处在舒适范围中,盛萤未必不能破,但肯定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她眼下最缺时间。
“怎么了?”陈亚萍在盛萤背后开口问。
“没什么,只是待会儿我们三个要面对一只血尸。”盛萤已经放开了陈妮的手,她将判官笔从腰间取下,散出去的血砂瞬间聚拢过来,随后又用手背碰了碰锦囊,判官与血尸的契约就在锦囊里放着,平常觉得没什么用,这时候倒是保命的好东西。
盛萤准备好这一切,才深深叹了口气,“孟扶荞,我的血尸,就是你们陈家村打算雇来做缺德事的那位‘工人’。”
在地宫中时,盛萤处于重伤状态下跟孟扶荞过过招,仰仗着小玉三根银针再加上一个应殊然,对孟扶荞造成的威胁都不是很大,最后事态平息纯属于孟扶荞良心发现。此刻没有那三份银针,也没有另外的血尸可以撑腰,最厉害不过陈妮这个鬼煞,但鬼煞对判官来说是个难题,对失控的血尸来说,不过蝼蚁和菜青虫的区别,只是瞩目了一点,要弄死仍然不费力。
“什……”陈亚萍立刻回头,孟扶荞没有动,她还站在卵石堆成的内圈中,周围水雾模糊视线,不太能看清她的脸……孟扶荞还没有发疯,但只是这一刻没有发疯,陈亚萍才看了她一眼,就知道盛萤的话没有错,血尸散发着一种诡秘的气息,令魂魄不自主地打颤
第142章
陈亚萍当然知道血尸有多大的能耐, 也知道血尸属于说变脸就变脸的物种,情绪都不太稳定,但她不明白孟扶荞为什么要站在陈家村那边, 自己这么个实打实陈家村的村民都还没拉大旗,血尸倒先一步要成为帮凶。
“怎么……”陈亚萍没有一句话能够说完, 她的魂魄很虚弱,比谢鸢在地宫中呈现出来的形态还要单薄, 完全是靠身体里的符咒支撑着, 符咒越用越少, 她的形态也就越接近于消散,更别说孟扶荞之前还吃掉了她一条胳膊。
此刻面对血尸的威胁,陈亚萍的身体就跟散架似得飞出十几张符纸悬吊空中,魂魄几乎无所依凭, 话自然也说得断断续续。
只两个字, 陈亚萍自己都不确定能表达出什么意思, 盛萤却很自然地回答道,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孟扶荞自愿的。”
“那……谁能……”陈亚萍硬生生又挤出了三个字。
“不知道, ”盛萤整个儿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按理说血尸若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人、事、物能够强迫她。”
陈妮紧张地揪着盛萤衣摆, 她总感觉这一问一答显得过于矛盾, 孟扶荞又不愿意,又没人强迫她,那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和判官, 她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见机行事吧, ”盛萤苦笑道, “我们三个加起来在她面前都未必能挺半小时。”
之前畏畏缩缩的陈妮这时候一挺胸膛,“让我来。”盛萤也不客气,她本来就想让陈妮顶第一个,鬼煞肯定不是血尸的对手,但已经是在场三个人里最接近血尸的生物了,孟扶荞要是处于失控状态,陈妮恐怕五分钟都撑不住,不过血尸现在的任务是把人塞到坛子里而非吃了干净,大概能说明孟扶荞并非处于失控状态……可控爆炸造成的伤害要远不如不可控的爆炸。
水潭边上垂眸的孟扶荞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睛,瀑布周围激荡出来的水雾几乎将所有人的身影吞没,过了一会儿,孟扶荞脚尖一勾,将滚落在旁边的坛子勾了回来,坛口向上,很快就被水润湿,原本的暗红色仿佛流动起来,像是一层一层涂抹了血。
盛萤透过水雾注视着孟扶荞,孟扶荞似乎也正在看着她,“陈家村到底在你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盛萤的话音很轻,轻到如此近的距离,陈妮和陈亚萍都一点没有听到。
但即便这么轻的话音,也瞒不过血尸的耳朵,孟扶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她让盛萤快跑的瞬间,就对自己的身体丧失了控制权,刚开始不过十之一二,令她僵住不动,很快就发展到百分之五十,等盛萤那边准备工作做齐,孟扶荞就被自己的身体赶到了“客房”中,脑袋仿佛是后安上去的摆设,能看能听能思考,但不能控制躯干和四肢。
这种程度的“鸠占鹊巢”当然不能发挥孟扶荞的实力,可对付面前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孟扶荞有些头疼和担心,她在地宫的时候就差点杀了盛萤,准确来说是已经杀了,只是盛萤肯赌,运气好,贵人也多,所以才免遭一劫,但眼下贵人没有,拖累她的怨种倒有两个。
孟扶荞朝她们走过来的同时,盛萤和陈亚萍往旁边退了退……至少盛萤认真退开了好几米,陈亚萍不放心陈妮,只是略微走开了几步。
其实退与不退问题都不大,从水潭到空气墙就这么大点地方,水雾都散不开,血尸跟鬼煞打起来躲到哪儿都难免被波及。
陈妮的心理阴影导致了她的与众不同,血尸对她来说远没有陈家村那些村民可怕,因此孟扶荞走过来时小女孩动都没有动。
她生前不会打架,死后也没有人教她如何打架,动手全凭条件反射和源源不断涌现的煞气,而盛萤和陈亚萍在旁边打辅助,一开始想引两股力道撞击空气墙,将空气墙撞出裂痕好逃出去,只一下就发现墙越撞越坚固,有那么一瞬间陈亚萍都要因为陈家村做事太绝而被气笑了。
之后便以血砂和符纸引煞气围攻孟扶荞……血砂还不只这个用处,煞气的形成如酿酒,是怨念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慢慢形成的一种东西,十年为基础,既然是脱胎于怨气,盛萤就能将它洗回原形,而怨气又能削弱血尸,在这种情况下,陈妮撑住的时间比想像中要长,盛萤这才有机会另想办法摆脱困境。
她刚刚就发现孟扶荞还残留着意识,但身体似乎不受控……盛萤自认对孟扶荞还算了解,但凡血尸有挣扎的机会,她宁可把四肢剁碎了扔进水潭里喂鱼,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工具,由此可见孟扶荞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而血尸被动成这样,意味着孟扶荞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中。
“孟扶荞,能听见我说话吗?”盛萤开口,地上的草叶和泥土都不是固定的,随着她的走位,倒塌的草尖和暴露出来的泥土逐渐连成一片,是个小巧的“锁龙阵”,随后她又甩出一张符纸,这张符纸上是朱砂墨,里面混着类似金粉的东西,特定角度在阳光下能看到斑斓光泽。
盛萤现在分身乏术,所用符纸要么是之前小玉画好的,要么就是血砂临时生成,唯独这张符外形相当华贵,一看就非凡品……它是从木匣子上拓下来的,却并非匣子内部那两张有杀伤力的诡符或正符,而是外面那张用来祈福的“锁”,平常用用也就算了,眼下这种情况这张符明显不够看。
但这也不能怪盛萤,“缚地阴阳煞”和“禳灾度厄符”就算拓下来她也没法用,凡符咒阵法必有驱动,拓下来但无驱动的情况下,只能发挥表面作用也就是关押信物,盛萤很明显驱动不了那两张要命的符,那就只剩下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