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个极宽敞的大院子,感觉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坐着在里面吃饭,院子之后才是祠堂主体,跟外面那扇朱红色大门不同,进入主建筑的门窗全都上了锁,应殊然本来想靠蛮力推开,触手的一瞬间,鎏金光芒从门缝窗框中一闪而过,很显然此处被人布下了阵法,轻易不能突破。
“我来吧。”小玉挽起了袖子,别的她不行,阵法符咒不在话下。
应殊然也没坚持,她要是硬来,不能保证面前的建筑具有完整性,姜羽过来的目的是要进到祠堂里去,看看里面都供奉着什么,有没有线索,不是要掀桌毁物,真弄坏了反而不好收拾。
小玉手掌抵在两扇门的中央,她阖上双目,似乎在感受什么东西,片刻后才开口道,“是禁步。”
“建这座祠堂的时候就将符咒纹路藏在了墙壁、屋顶和门窗中,手法很精妙。”
“有破解的办法吗?”姜羽问。
“有,”小玉听起来胸有成竹,“这个阵法已经很老套了,里面还掺杂着一点我的模板,要破不难只是麻烦一点。”
姜羽:“……”
从她知道盛萤带着的三根银针是出自小玉之手,就一直对眼前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以小玉的能耐翻云覆雨都无不可,但她偏偏喜欢在客栈中当操心的幕后经理,就算是一只傀儡,她也不是普通的机械傀儡,更显得这项爱好实在是过于古怪,令人费解。
小玉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叠符纸,约有十七八张,符纸上面什么也不画就随手丢掷出去,就在即将撞上门窗的时候,掺和成一团的符纸猝然分开,绕房一圈贴得颇有规律。
但这种规律并不在于符纸之间的间隔和对称性,而是小玉很明显知道每张符纸该守在什么位置,等各就各位之后,她捏着最中间的那枚符纸往下一扯,刹那间鎏金光芒迸发,似被捶打的铁索,以符纸为界限,“禁步”裂成上下两段,随后光芒无以为继,逐渐消退,如纸页遭到焚烧般很快归于虚无。
又等了一会儿,小玉才道,“好了。”
姜羽:“……你管这叫麻烦?”
小玉说得麻烦就姜羽看起来简直是举手之劳。
“因为平常我不负责干这些事,跟在老板身后做些道具就够了,时间长了很容易手生,这种程度的禁步居然要用十八张符纸,将所有阵眼全部堵住……如果我动手能力够强,堵一半就绰绰有余。”小玉说着,轻轻推开了祠堂的门。
祠堂除了布阵之外也上了锁,大概是刚刚小玉扯掉阵法的时候震坏了锁芯,因此晃一晃它就自己掉了下来,在空旷的祠堂中发出“哐”的一声,小玉和姜羽齐齐打了个寒噤,应殊然倒是没憋住笑,被姜羽一胳膊肘顶在了肚子上。
祠堂昏暗,就算是阳光炽热的大中午,里面也透出一股缺少人气的寒凉,不至于冷,只是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好在这种昏暗只是相较于祠堂外面过剩的阳光而言,等进入内部适应一会儿,也就不觉得视线受阻了。
祠堂内部看起来要更加宽敞,进门两侧都摆放着太师椅,太师椅后还有不少长条凳跟矮脚凳,和陈云缨卧室中的差不多,都是伐树做的,没有上漆,因此被蛀了不少虫洞。
每当陈家村出点什么事,需要进祠堂商议的时候,这些椅子和板凳就派上了用场,能坐太师椅的都是能拿且要拿主意的,如果意见分歧太大,需要举手表决的时候,后面这圈坐板凳的人才能派上用场。
陈家村等级制度森严,封建思想浓厚,刚刚在陈妮家中就能窥见一斑,这座祠堂又放大了这种感觉,小玉一个“古人”刚踏进来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在两侧太师椅的中间,供着不少牌位和两幅画,牌位的上方还有块“公正廉明”的匾额,气氛阴沉肃穆,单看这块匾额,倒的确有点身在衙门里的感觉了。
“盛萤不是说陈家村前前后后一共也只存在了小几十年吗?”祠堂空旷且安静,一丁点的声响就会激起各种回音,姜羽不自主地压低了嗓门,“一个村子小几十年间能有这么多牌位需要供奉?”
盛萤还告诉过姜羽,陈家村后来出现的亡魂是四百零八只,而现在这座村庄却比想像中要大上不少,住四百多口肯定是大材小用,也就是说陈家村的人在自杀式献祭之前,可能还遭遇过一次大规模伤亡,所以最后才只剩下四百多个人。
至于这些贡在祠堂里的牌位也很难说,可能是祖先,搬家的时候将牌位一并挎过来了,也有可能是另外一次的人员大削减,为了报答这些人对陈家村的贡献,弄个牌位摆在这里也算正常,直到应殊然走过去,将其中几个牌位直接卷了过来。
血尸根本不懂尊重死人,即便懂了她们也有自己过于霸道的行事风格,所以姜羽看到那一摞牌位倒的倒掉的掉,也只是扭曲着表情“唉”了一声,根本来不及阻止。
而应殊然卷过来的牌位上写得都是熟人名,什么“陈亚萍”,“陈妮”,“陈云缨”……姜羽越看,脑门上的问号越大,陈妮是今天癸巳年七月十五才死的,陈云缨也是,至于陈亚萍那死的更晚,还得往后推十几年,活着的人立牌位那是长生牌位,是为之祈福的,不可能跟死人们贡在一起,也不可能贡这么一大堆。
“陈家村这些人是不是搬到这里之后就立刻为自己做好牌位了?”应殊然也小声道,“因为明白这是死局。”
“真伟大,”姜羽摩挲着牌位上的名字,“那陈妮知道这里有她的牌位吗?”
素来温柔的人瘫着张脸面无表情时会更加吓人,应殊然知道姜羽这是生气了,陈家村的人在牵累无辜,还将懵懂无知当成是自愿,陈妮死后尚且反抗至今,生前肯定不想跟着一起发疯,只是她的人生被长辈们早早决定了而已。
就在应殊然和姜羽观察牌位的时候,小玉已经走到了画像的前面。
画像用黑布蒙着,似乎是怕沾灰,爬上半人高的供桌才能将黑布扯下来,小玉从进入祠堂开始,目光就一直放在这两幅画像上,感觉被里面的东西给魇住了,直到应殊然打翻了牌位,她才猛然回神,借一缕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将黑布卷起了一角。
就在这一瞬之间,应殊然看到左边的那幅画像上是位女子,黑布掀得不够高,只有鼻梁向下的部分,她的脸微圆,薄唇,皮肤苍白,头发很长,几乎拖到腰际,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右边的那幅似乎也是个女子,应殊然不能确定是因为小玉看到左边画像就失了神,掀起黑布的风随即消散,所以右侧画卷只露到腰,加上作画年代古早,形象失真,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在应殊然自己有手有脚,她还有着旺盛的好奇心,跟姜羽交换过一个眼神之后,应殊然就随手抛出了一块牌位,牌位打在挂钩上,黑布重量失衡,顷刻间两幅画像都现出了原貌。
第140章
“巫谢?”姜羽也随即愣住, “她怎么会在陈家村出现?”
应殊然的反应不比姜羽来的从容,因为她不仅认识左侧的谢鸢,还认识右侧的巫罗。
十巫遭遇天谴之后还剩四位, 这四位里又以巫咸和巫罗在历史上最为活跃,应殊然见过巫罗是因为她行事过于不讲规矩, 十巫不得不出面警告,当时与她进行接触的就是巫罗。
相较于后接触的谢鸢, 巫罗的手段要更加雷厉风行, 在十巫中算是擅长打打杀杀的那一类, 同时巫罗还很聪明,在她面前所有利己的小心思都藏不住,应殊然不喜欢巫罗,就是因为她那双能看清人心的眼睛……血尸很少会惧怕什么, 巫罗却能让应殊然直起鸡皮疙瘩。
“我让纸鹤去报信。”小玉还没有从出神的状态中平复, 她目光有些呆滞, 直愣愣的开口, “这祠堂里供奉的画必须要让老板知道。”
姜羽轻柔地拍了拍小玉的肩膀,“这个衙门情况复杂, 纸鹤不一定能坚持到目的地,盛萤临走之前将白蛇留给了我,我已经放出去了。”
“那就好, 那就好。”小玉喃喃着。
那条白蛇原本是看守地宫古井的, 以香料为食,活了上千年,已经快修成正果化成龙形, 只是太懒, 冬天不乐意动, 这么个阳光灿烂的夏天,它也不乐意动……有这么一条灵物负责送信,无论暗中觊觎的目光有多少,也无论眼下的情况多么复杂,姜羽都能稍微安心。
而白蛇要去的地方在距离沉水潭两三公里开外的半山腰处,沉水潭就表面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藏在深山中,没风的时候便不起涟漪,但并非死水,潭底连通着其它水源,譬如这半山腰处的溪流。
说是溪流,更像是小型瀑布,半山腰处的地势有一定落差,只是这瀑布稍显平缓,高不过两米,宽一米,水势不够迅疾,连冲刷卵石的声音都能藏在深山之中,山顶几乎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以为是风穿松林,而瀑布之下也是一汪潭水,跟沉水潭很像,像的有些离奇了,除去头顶这水龙头一样的瀑布,乍看起来完全是镜像。
盛萤和孟扶荞就站在距离水潭十米开外的地方,这么远的距离偶尔还是会有水花飞溅,落到盛萤的眼睛上。
置身这样的盛景中,队伍显得既喧闹又沉默,唢呐声早就停了,也没有人继续挥撒纸钱,陈妮吓得不行,整个人都躲在陈亚萍的身后,煞气控制不住,几乎洞穿了陈亚萍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扯得七零八落,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幻影。
神奇的是陈亚萍似乎早有准备,这样的撕扯只是让她身形濒临消散,内核却是稳定的,总是能一遍遍让消散的魂魄重新聚拢,陈妮跟在她身边,可以完全放松不用小心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