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长咽下一口气,肩膀彻底坍塌下去,于春仙赌赢了,他杜贾这?辈子要夹着尾巴过了。

“杜家祖孙三代,此生不再领俸禄,保留陵户的户籍。”山陵使?继续说?。

“是。”杜贾应下。

“滚吧。”山陵使?挥手,待人退出去,他拍拍春仙的肩膀,感叹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狠角色。就是蠢了点,拿自己下手,我就不信那老贼没其他的把柄。”

春仙看?他一眼,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试探,他极快地低下头,语意不详地说?:“牵扯的人太多了,会坏事。”

要是换个山陵使?,集市再没了,他这?个陵长当得也没意思。

山陵使?目光微闪,他放下手背到身?后,说?:“安心养伤,伤好?了再回去。”

真是个一根筋的狠人。

番外三 春仙

春仙抱着春涧在地头转一圈, 回去的时候专门朝陶家去一趟,陶家门前的空地上铺晒着杆子?泛青的菜籽,鸡群活跃在四?周啄食肉虫和飞蛾, 见?人来了咯咯两声,丝毫不躲。

冬仙刚给?孩子?喂完奶,她听见?外面水缸里传出?水瓢砸到?水里的声音, 她抱着鸣蝉开门出?来, 果真是有人。

“大哥,暖瓶里有温开水。”她说。

“天又不冷, 我喝啥温开水, 凉水就行。鸣蝉醒着吗?我来抱抱他?。”春仙舀瓢水浇手上搓一搓,手再往衣摆上一蹭, 他?快步过去接过才两个月大的奶娃娃,小儿弯一弯嘴角, 他?见?了满心欢喜。

“叫大舅瞧瞧,长得越来越像你姐了。”春仙如?往日一样端着孩子?左看右看。

冬仙搬来椅子?让他?坐, 见?春涧也凑到?她大舅旁边捏鸣蝉的小脚,她又给?女儿拿来一个板凳。

而?春涧已经爬坐到?她大舅的膝上,春仙踮着脚尖抖腿, 连着外甥女一起哄逗。

冬仙坐在不远处看着, 春涧有二三十斤重, 她单骑在一条腿上还?是挺压人的, 然而?她大舅为了哄她高兴, 抖动的腿还?越抬越高,把两个孩子?都?哄得咯咯笑,他?也笑露一口牙。

“春涧,下来坐板凳上, 让你大舅歇会儿。”冬仙开口。

“不妨事,她才多重。”春仙阻止。

冬仙见?此不说了,她望着她大哥,三十来岁的男人,成熟稳重,又是一陵之长,各个方面的条件都?好极了,屋里要是再添个暖心人,日后生一两个孩子?,家里人对他?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大哥,大嫂去世八九年了,说不准她已经再世为人了,你再讨个媳妇吧。这?两年不止一两个人托我给?你做媒,我一直没应承,今儿你给?我个话,想找个啥样的媳妇。”冬仙打探。

春仙挑眼?看她,“你也不老实了,我跟你说过我要找媳妇?还?我想找个啥样的。我不想找,何谈想找个啥样的。”

试探之意被看破,冬仙笑笑,这?下也不遮掩了,她直接问:“你这?么喜欢孩子?,不打算生一两个自己的儿女?”

春仙沉默一瞬,脸色黯淡下去,他?微微摇头,说:“不是没有,我曾有过,我的孩子?来过,她陪你大嫂走了。”

冬仙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要是还?活着,比陶桃小不了几岁,再有两三年也该出?山念书了。”春仙忽然来了谈性,他?面上又浮出?笑意,回忆道?:“我跟你大嫂就是在学堂认识的,她胆子?极大,从山里出?去一点都?不害怕。一样的年龄,别的小姑娘在哭,她蹲在旁边哄,别的小姑娘想娘,她要给?人家当娘,夜里还?陪着睡。不过她耐心不好,占人便宜给?人当娘,又耐不住小姑娘一天到?晚地哭,她哄烦了就骂起来了,掐着腰恨铁不成钢地骂,那架势还?真有点当娘的架势。”

“她要是遇上我,我指定挨她的骂。”冬仙笑着说,她在学堂就是天天哭,饭一天吃三顿,她一天要哭四?次。

春仙从回忆中抽身,他?仰天看一眼?,嘴角的笑蔓延到?眼?角,他?满足地说:“妹妹,不管是旁人托你说媒,还?是爹娘托你给?我敲边鼓打探口风,我今儿跟你说一声,你往后不要再提这?话,再提我可真不高兴了。我娶过妻,也有过女儿。我跟你大嫂认识十二年,相爱八年,我的孩子?陪我十个月,我是当过爹的,足够了。”

冬仙抹一把眼?泪,老天待她大哥太狠心了。

春仙把春涧抱下来,他?起身把睡着的孩子?还?给?妹妹,小儿回到?娘怀里,睡着了还?下意识往亲娘怀里贴,他?深看一眼?,轻声说:“你大嫂为生我们的孩子?去世,我要是弃她再娶,她太可悲了,眼?光太差,竟然爱上这?么一个软弱的男人,还?为他?生孩子?丢了命,太不值。”

“你别这?么想,丧妻再娶的男人多的是,想来大嫂也不希望你孤老一生。”冬仙忍不住劝慰。

春仙瞬间失去了倾诉的欲望,他?退后两步,轻吁一口气,说:“丧妻再娶的男人再多都?不包含我,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大嫂,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揣度她。我能不能活到?老都?不一定,何来孤老一生,再者,孤老一生又有什?么可怕的。走了,不用送。”

春仙几个大步走出?院子?,留冬仙抱着孩子?臊红一张脸,她大哥还?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越想心里越臊得慌。

春涧听得不甚明白,她编着草环往手指上套,满脸纠结地问:“娘,你惹我大舅生气了?”

冬仙不好意思地“哎”一声,“你去替我哄哄他?吧。”

春涧忙攥着草环追出?去,她边跑边喊:“大舅大舅”

春仙走远了,春涧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他?拐回去迎上去,说:“跑慢点,别摔了,慢点走。你咋追来了?今晚不是要跟你三姑姑睡?”

春涧呼哧呼哧喘粗气,下一瞬她被抱了起来,她笑呵呵地说:“我今晚跟大舅睡,跟姥娘睡也行。”

“跟我睡吧,你姥爷睡觉扯呼噜,比打雷还?响。”

春涧摸摸春仙的脸,她觑着眼?说:“大舅,我娘晓得错了,你别生气。”

“哦?她错在哪儿了?”

春涧支吾,她都?没听明白,哪晓得错在哪儿了。

“你娘没说?”春仙给?她递个台阶。

春涧眼?珠子?一转,眼?睛一亮,她大声说:“我娘错在不听话。”

春仙哈哈大笑。

不远处牵牛路过的人闻声看过来一眼?,也跟着笑笑。

“大舅,你还?生我娘的气吗?”春涧追问。

“我都?笑了,肯定不生气了,我跟她生什?么气。”春仙将她抛起又稳稳接住,说:“春涧啊,答应大舅,往后要多认字多念书,要做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

“像我二姑姑一样。”一听有主见?三个字,春涧立马想起她远在公主陵的二姑姑。

“对,要像陶陵长一样。”春仙点头,“你还?没见?过你二姑姑当陵长的样子?吧?这?个月我带你去赶集,去看看陶陵长治下的公主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