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言好,目送陶青松大步跑远,她拿着木钳夹干牛粪丢筐里。

两筐粪捡满,山坡上来了人,是两个穿桑紫色短褂的男人。山里的秋天比山外凉,此时落日已被青山挡住,黄昏将至,风里凉意更盛,陶椿单穿一件长褂还有些冷,他们的胳膊和胸膛裸露在外,宛如还在度夏。

“陶青松呢?你是谁?”高一点的男人问。

“我是陶椿,陶青松的妹子。”

“噢,是你啊,你出山好些年了,姜二婶说你在山外养病,病治好了?我是春仙,你还喊我一声哥,你小时候被

鸟啄着跑还是我帮你捉虫子给鸟赔罪,你还记得吧?”

陶椿不好意思地笑,“记得,我也记得你,就是没对上人脸。”

“我是秋仙。”另一个男人说。

陶椿唤声哥,她递过木钳,说:“春仙哥,秋仙哥,这群牛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家里来客了。”

“行,你走吧。”

陶椿跑了,走上山坡她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随即叹一声,大步往家走。

山里陵户的房子分布稀疏,每户人家之间隔了一二十丈,高低错落不平,多数掩在高大的树木之间,不足两人高的房屋藏在树冠里很是不起眼。树木藏音,陶椿一路走来甚至没听见几道人的声音。

靠近印象里的家,陶椿看见拴在树上的大青牛,认出它,她迟疑的脚步加快。

邬常安站在门外看见她回来,他抬腿进屋。

“三妹,你二姐回来了。”

“娘,我姐回来了。”陶桃扯着大嗓门喊。

陶椿进门就迎上一个背着光看不清面孔的妇人,妇人掂着擀面杖走来,离得近了,擀面杖落在她背上。

“作孽的,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出山一趟忘了爹娘,心玩野了,还学那不争气的东西要死要活,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陶母气汹汹地骂,“想死你悄摸摸死,谁能拦你?闹着一出吓着谁了?你不还是回来了?真有骨气就死在外面。”

“娘,二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做了糊涂事。”陶大嫂冬仙出言劝解,她小声说:“妹夫还在呢,娘你别让二妹没脸,我们进屋说。”

陶父闻言冷哼,“她丢脸都丢到长安城了,忘恩负义的东西,她自己都不要脸,还指望谁给她脸?”

“行了行了,二妹才回来。”陶青松推着老父进屋,他走在后面跟陶椿说:“爹娘都攒着气,说话不过心,你也别往心里去。刚刚娘看信都气哭了,你真是……吞药自尽,真是狠心,爹娘你都不顾了?”

陶椿垂着头不作声,她走在最后磨蹭着进屋。

邬常安隐在暗处偷乐,见那女鬼揉着肩膀头子,他心里暗爽,巴不得她再挨顿揍。

“你怎么又肯回来了?”陶母问,“怕死?还是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也怕死。”陶椿老实回答。

“你嗓子咋了?这是哪个地方的话?长安新话?”陶母皱眉。

邬常安攥着手激动得暗喜,这可不是他说的,这是女鬼自己漏了马脚。

陶椿早准备了说辞,她可怜巴巴地说:“吞药坏了嗓子,今天还好一点,前天差点哑了,嗓子里的肉像是长一起了。”

“你活该。”陶母又是心疼又是气。

陶椿点头,“是我自作自受,我以后不会再做蠢事了。”

她认错太痛快,陶母一时不知道还怎么骂。

“既然知道错了,你今晚去陵殿里跪一夜。”陶父出声,“你好好反省,以后不准你再出山。”

陶椿不吭声了。

“妹夫,你觉得呢?”陶青松指望邬常安出面求情。

邬常安摆手,“忘了跟你们说了,我跟陶椿在路上商量好了,这门婚事作罢,我明日就回家。陶椿是陶家的孩子,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插嘴。”

罚陶椿去跪陵殿,他乐见其成,巴不得定远侯的亡魂把这女鬼给灭了。

“我去跪,只求爹娘能消气。”陶椿往后退,这该死的狗东西,退婚的话早不说晚不说,盯着这会儿来火上浇油。

第7章 一家人精 恐吓

“慢着,什么婚事作罢?”陶父变了脸色,他审视地看向邬常安,面上不复好态度,“你们的婚事早就过了明路,经媒人之手,合过八字,上报了太常寺,这可不是你俩说作罢就能作罢的。”

邬常安看向陶椿,见她塌着肩膀垂着头,一副装聋作哑不打算出声的样子,只能他来做这个恶人。

“还望叔恕小子无状,在商定婚事时,我见叔婶言谈之间颇为明事理,大哥大嫂夫妻和睦,我想着你们家的姑娘指定差不了……”邬常安点到即止,他收回落在陶椿身上的余光。

“这……”陶母又是生气又是心虚,也没底气辩驳,她推开儿媳要去拿棒槌。

陶青松上前一步挡住,他底气不足地说:“娘,二妹已经晓得错了,不用打了,她一个姑娘家,挨不住几棒槌。”

陶桃眼珠子咕噜转,她爹娘从不在外人面前落孩子的面子,打骂孩子也是关着门藏屋里教训,她晓得娘打她二姐是做给姐夫看。

“娘,你要是揍了我姐能让我姐夫回心转意,那你就揍吧。”她嚷嚷。

邬常安:……

“她是该打,糊里糊涂的,好好一门婚事说不要就不要。”陶母气得肝疼。

冬仙抢走婆婆手里的棒槌,说:“天黑了,我去做饭。青松,你劝着爹娘,有话好好说,二妹才回来,别喊打喊杀的。”

邬常安不得不跟着劝一句:“叔,婶,气大伤身,你们年纪不轻了,要保重身子。”

冬仙朝陶桃使眼色,陶桃推着陶椿往灶房走,拐过弯,她飞快丢开陶椿的手,还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