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1 / 1)

再难听?的话许君赫都听?过,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怕他那副文?弱的身子气出毛病,就赶忙让人给他送下山去。

许君赫摸出了密函递给纪云蘅,告诉她?这是从王惠的房中搜出的。

纪云蘅长到这么大,生平里所遭受的最大的恶意皆是来自纪家人,曾经她?吃过很多?苦,但她?却说自己?不恨那些人。

如?今她?得知那些人都死了,却也没有流露出伤心的神色,仿佛只是听?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掉一样?。但纪宅里终究也死了许多?无辜之人,纪云蘅的心情很沉重,低着头沉默不语。

许君赫倒也没有怎么缠着她?说话,只对?她?说苏漪已经醒了,让她?身体好些就下山去看看,随后他上榻睡觉。

行?宫里静得没有一丝杂音,纪云蘅坐了好一会?儿,转头望去,就见许君赫已经睡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云蘅由衷地觉得他很厉害,她?认识的所有人里,没有谁可以两天一夜不睡觉,在外面忙活一整天回来还有精力跟人吵架。纪云蘅也从没有听?过他抱怨累,仿佛做这些事,承担这些责任都是他理所应当。

细细想来,许君赫也不过是一个幼年丧父,又不被生母待见的人。

她?与许君赫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可有一个地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同样?的担子,那是刻入骨髓,融入血脉,无法卸下的重任。

纪云蘅站在边上看着许君赫的睡颜,一不留神思绪拉远,站着看了许久才?回神离开。

夜间临睡前她?又捧了一碗药喝,隔天醒得早,纪云蘅自己?穿好衣裳出了行?宫。

许君赫应当是提前吩咐过,下山的时候程渝和两个侍卫跟在她?身后,来到了涟漪楼。

苏漪像生了一场大病,脸色憔悴得很,纪云蘅去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见了她?就赶忙想要下来。纪云蘅知道她?着急,也没有阻拦,任她?将?自己?左右看了几个来回,确认她?完好无损之后才?放心,两人在床边坐下来。

纪云蘅安慰了她?几句,但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话,毕竟纪家的灭顶之灾来得太?突然了,谁也无法反应 。

苏漪红着眼圈,慢声道:“其?实我早该料想到会?有这一日。”

纪云蘅道:“姨母,让你受惊了。”

“当年悦芽着手调查裴氏旧案时就跟我说过,她?说那些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因为?她?明白自己?迟早会?死,为?裴氏翻案,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苏漪想起旧事,用?手掌用?力地蹭了眼窝,不让泪落下来,“我当时很自私地求她?不要再参与往事,我想她?好好活着,却忽略了她?为?亲人洗清冤屈的执念,以至于我没能见她?临终的最后一面。”

苏漪的语气慢下来,含着泪笑了一下,说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时苏漪的父亲刚过世,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手中的酒楼留给了她?。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不懂得如?何经营酒楼,又对?亲人盲目信任,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父亲留下的酒楼亏损得无法营业,最后连带着住宅一起,被逼着以低价卖给了亲戚去还债。

认识到亲人卑劣嘴脸和失去所有的苏漪万念俱灰,想找一个明朗的天气投河自尽,也就是在那日她?遇见了河边放风筝的裴韵明。当时的裴韵明才?十三岁,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隐隐有了美人的模样?。她?身着华贵锦衣站在河边,满岸的绿树红花都成为?陪衬,笑声清脆张扬。

她?喊住苏漪,问她?为?什么总盯着河。苏漪当时已经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在意告诉别人她?想寻死,觉得在死前与人说说话也挺好。谁知裴韵明听?了她?的话却笑了,说她?是个蠢人,为?了几百两银子去寻死,来世不如?托生一头猪。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她?,苏漪被骂懵了。

后来也是裴韵明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她?,让她?重新开一家酒楼,还为?她?找了个掌柜,教她?如?何经营。也是在很久之后苏漪才?知道,裴韵明那会?儿没有那么多?银子,是问纪昱借了一百两,加上她?当了自己?不少的首饰才?凑齐。

她?说用?这些东西换一条命,绝对?是值当的。

只是当年从裴韵明那里拿来的银子所开的涟漪酒楼,在这些年里赚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三百两,却再也无法换回一个明媚张扬的裴韵明。

“这些年我竭力向你隐瞒当年裴家的旧事,只口不提你外祖父,甚至在你年龄大了之后急于找个可靠的人将?你嫁出去,自私地认为?只要你不知道那些事就不会?卷入危险之中。”苏漪摸着纪云蘅的脑袋,揉揉她?的脸颊和耳朵,苦笑着说:“可是我总是忘记,裴家的儿女骨子流淌的血不只是自己?的,也是亲人的,就算是阴阳两隔,你们也会?永远紧密相连。”

裴韵明曾对?苏漪说,她?此生完不成的事,她?的女儿会?踩着她?的脚印继续往前。那时候苏漪还不相信,越看着纪云蘅长大,她?就越觉得这个孩子会?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谁知道如?此怯弱胆小的纪云蘅,也毅然决然地承接了母亲的遗愿。

事到如?今苏漪也无需多?言,纪云蘅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条路踏上去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她?道:“佑佑,我会?离开泠州。”

纪云蘅一怔,“姨母……”

“我留在这里,会?成为?你的拖累。”苏漪揩了揩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相信我们佑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为?了不拖你的后腿,我就先去藏起来,等你的好消息。”

纪云蘅也明白过来,是因为?那日苏漪被长夜镖局的人挟在手中,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害了纪云蘅,所以她?当机立断决定离开。

这是最好的选择。纪云蘅思索片刻,也点头同意了。只是即将?要与苏漪分别使她?心情更加郁闷,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就那么几个,来来回回的早就成了她?生命里固有的东西,而今好像都在一个个地离开。

苏漪将?她?揽在怀里说了很久的话,为?了这场道别,她?流了很多?泪。

谁也不知道纪云蘅要面对?的结局是什么,或许死在这场可怕的博弈里,或许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为?裴家昭雪。但总归是苏漪无法掌控,也无法插手的。

最后她?似乎耗尽了精气神,沉沉睡去,纪云蘅在她?床头守了很久,直到许君赫找上门来。

睡了一觉过后的许君赫气色看起来好很多?,纪云蘅向他转述了苏漪的想法,许君赫立马同意,点头说:“她?是要走,人我都安排好了,给她?送去京城,会?有人看顾。”

纪云蘅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见她?兴致不高,许君赫t?抬手往她?脸上揉捏了几下,说:“带你去纪宅,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

两人后来去了纪宅,纪云蘅进?寝房里挑挑拣拣,在一堆被砸成废墟的地方里拿了些东西,趁着天黑之前回了行?宫。

六菊也被带上行?宫,给安排了住处,日后就留在这里方便?伺候纪云蘅。

接下来的几日,纪云蘅都是白日去找苏漪,尽量陪在她?身边,其?后很快地,苏漪就被送走了。为?不让人察觉,纪云蘅甚至没有去城门口送别,最后与她?相拥一别,看着她?上了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涟漪楼还照常开着,时不时有老客人来问老板去了哪里,酒楼的伙计就说她?外地省亲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谁也没有在意苏漪的消失。

与此同时,在樊文?湛连着几日的奔波忙碌下,纪家灭门一事也结案了。

无非就是先前周刺史贪污一案中,纪家得罪了不少官员,有些没死的官员对?纪家恨之入骨,买凶杀人,让长夜镖局来灭了纪家满门。

虽说此案中纰漏众多?,蹊跷之处也相当明显,但樊文?湛和许君赫都心知肚明,再查也是无用?功,长夜镖局就是为?了灭纪家而被推出来献祭的,自然查不到别的东西。泠州从去年开始就大事频出,市井之间流言不休,众说纷纭。

纪云蘅没有为?生父送葬,那些死了的人被搬去义庄隔了两天,就被拉去匆匆埋葬了。许君赫给宅中的下人亲属分发了抚恤金,也没管其?他纪家人如?何来争夺纪昱遗留的财产,直接撂手不管了。而纪云蘅自从苏漪离开之后,也鲜少下山,大部分时间都在行?宫里,连去邵生那里学习作画的活动都停了。她?大概明白自己?现在成为?眼中钉,尽量减少自己?的出行?和与他人接触。

而许君赫自从打她?这里要了个人情还了之后,就一直与她?相安无事,也没再提剩下的三个。有时候纪云蘅想问,却又怕他借此发挥,仗着她?欠的人情欺负人。

许君赫就一人精,有时候光看看纪云蘅脸上的小表情,看看她?的小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许君赫一来不想太?过冒进?将?纪云蘅再吓走,二来也的确是太?忙。从盒子里拿出来的那几张画像,找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多?时候他都是空手而归,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在高强度地搜寻过后,许君赫找到了当年涉事的几个人。从他们手中陆续得到了在平沙山建造私宅和挖地道的文?书证明,上面都盖着官印,只不过这些官印并没有孙相的。十多?年前他们都还是泠州本地的小官,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一步步往皇城朝廷靠拢,其?中两个许君赫在朝中还认识。

这些还不够。没有找到与孙相最直接的相关罪证,这些东西拿出来,最多?也是将?那几个孙相的狗腿子砍下来而已。

许君赫将?那些画像翻来覆去地研究,其?他人基本找到,还剩下一个死活没有线索,人跟死了一样?,不管到何处都打听?不到这样?相貌的人,好像事情进?展到这里,又卡住了。

四月中旬,本该早就逃跑的程子墨突然上了山,蹲在行?宫门口,说什么也要求见许君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