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1)

纪云蘅像是大受打击一般,睁大的?双眸中出现惊惶,又十分茫然地看着正善。

她不相信正善口中的?“记不清了”,当年她才六岁,她的?脑子那么?笨,那些事都没有忘记,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难道真的?是太久了?可她从八年前就开始上山寻他,被他拒之门外,倘若他真的?早已忘记,也不会年年拒绝见她。

纪云蘅压下心头的?焦急,转头看了许君赫一眼?。

许君赫显然不想参与其中,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但察觉到纪云蘅投来的?目光之后,他马上就转眼?看去,与她对望。

若是纪云蘅开口央他帮忙,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纪云蘅显然还?没有那个想法。

她抬手,将?许君赫手边的?茶壶拎过来,像模像样?地先给正善倒了一杯茶,随后推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正善大师,十多年前你在深夜突然去了我家与我娘见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何事相见,但那日之后我娘就被诬陷与他人有染。她在审讯多日之后仍不肯说?出那夜相会之人是谁,因此?被锁入了宅中后院。其后四年的?时间,她未曾踏出过小院一步,直至后来患了重病也无人医治,在我面前去世。”

纪云蘅说?起母亲的?旧事时尽管努力平静,但难免嗓音里带着哽咽,缓慢的?语速让人听起来就颇为可怜,她道:“就是死在九年前的?今日。”

说?到这里,正善那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手指颤了颤,不知被什?么?触动。

“大师,我来找你,不是想让你追忆过去,我只是想知道,那年我娘与你见面究竟是所为何事。”纪云蘅的?目光如火炬一般,像是抓住了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迸发的?热意足以将?人灼烧:“哪怕时间隔得再久,我都要还?我娘清白。”

正善闭上了眼?睛,似想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纪云蘅怕自己这些话不足以让正善改变想法,便又稍稍压低了声音,“何况今日还?有太孙殿下在场,他最讨厌被骗,倘若你不说?实话,会被他抓进牢里关起来的?。”

许君赫动了动唇,想说?这什?么?帽子就往我头上扣,我可没有说?这种?话。但转眼?瞧见纪云蘅投来央求的?目光,便没开口。

正善也不知道是真的?迫于威吓,还?是被方才的?那番话触动了心事,不再一脸冷漠,将?进屋之后一直垂着的?视线抬起来,落在纪云蘅脸上。

奇怪的?是他虽然长?了张凶戾的?脸,眼?神却?是柔和的?,徐徐开口,“施t?主为何空手而来?”

纪云蘅一下被问得愣住了,反问,“大师想让我带什?么?东西来吗?”

正善微微摇头,只道:“倘若施主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就不该空手而来。”

他说?完这句话,竟径直起身,躬身对许君赫行了一礼告辞。

纪云蘅起身追了两?步,到门口时正善又道:“倘若施主带来了东西,随时可上山找贫僧。”

说?完之后他便出门离去,纪云蘅怔怔地站在门口,吹了满脸的?风雪。

许君赫坐着没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垂眸沉思着。

直到纪云蘅关上门回来,一边扫去身上的?雪花一边问,“良学,你说?我下次上山是不是要带些大师喜欢吃的?东西?”

许君赫没有应声,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纪云蘅便双手托着脑袋,很?是丧气地垮了肩膀,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之前上山的?时候也带了东西的?,糕点,水果,还?有衣裳我都带过,可是正善大师从来不见我,今年没有带东西,他却?说?我空手而来,究竟是为什?么??”

许君赫从思绪中回神,也不知道突然想通了什?么?,勾着嘴角笑了笑,答道:“因为你带来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

纪云蘅嘟囔道:“可是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许君赫看在眼?里,就知道纪云蘅并没有理解这个“想要”是何意。

“纪云蘅,你真是笨蛋。”许君赫点了点她的?脑袋,带着笑地嫌弃道:“正善大师想要什?么?,不是看他喜欢,而是看你娘给你留了什?么?。”

纪云蘅有些没听懂。

许君赫就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忽然在桌上写?起字来。

纪云蘅见他不说?话,于是好奇地将?头凑过去,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贴上他的?侧脸,几缕发丝从他的?脸上扫过。

她低眼?看,就见许君赫在桌上写?道:月桥花院,琐窗朱户。

纪云蘅对这句诗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裴韵明离世前,曾勉力站起来,提笔写?下了这样?一句诗,再后来她躺上了床便再没力气下榻。

这便是裴韵明留给纪云蘅最后的?东西。

所以会被她裱起来,挂在房中的?墙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首诗,纪云蘅一直认为是母亲很?喜欢这首诗,所以那年她离世前,还?有撑着病重的?身体爬起来写?下这句诗。可今日在许君赫说?了那么?一句话,又写?下这句诗之后,她心中突然就茫然起来。

纪云蘅有些失神,喃喃道:“只有春知处。”

许君赫将?手收回,桌上的?水迹正隐隐消失,他目光炯炯地望着纪云蘅,说?:“你娘给你留了东西,但是只有春天才知道那些东西在何处。”

先前许君赫翻墙进入纪云蘅的?小院,除了想看看这个裴寒松的?外孙女如今怎么?过得那么?可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想知道裴韵明离世之后,有没有给纪云蘅留下什?么?线索。

裴韵明是裴家出事之后,唯一还?留存在泠州的?裴家血脉,她曾是一个名动泠州的?才女。据坊间流传,她尚在年幼时就极为聪明伶俐,又因为是裴寒松的?独女,颇得家中长?辈的?爱护,后来裴家出事之后,她大受打击,心中郁结而早产,守孝三年。

或许是在京城听着裴寒松曾经的?风采故事长?大,许君赫一直觉得作为裴寒松独女的?裴韵明,也绝不是简单人物。

所以来到这个小院之后,他忽视了看起来窝囊又软弱的?纪云蘅,想从这块小地方里找到一些裴韵明留下的?线索。只是不知她当年压根没有想要参与那些事,还?是她死的?时候将?所有东西带走?,清理得干干净净,总之没在这里找到任何东西,倒是把纪云蘅床底下藏钱的?小盒子给扒出来了。

纪云蘅曾说?墙上挂着的?那句诗是她母亲亲笔所写?,当初许君赫对那句诗研究了一阵,并没看出什?么?端倪。而今在山上的?庙中遇上纪云蘅,偶然窥得当年旧事,才算是彻底将?这些事串在一起。

裴韵明留下的?那句诗,其实就是一个地点的?指引。

她告诉纪云蘅,她将?东西藏在了只有春天才知道的?地方。

可是纪云蘅多年来一直未能与正善大师见面,自然也就无法参破那句诗的?意思。

“娘亲为何不直接告诉我?”纪云蘅怔怔地问。

许君赫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能够理解裴韵明当时的?心情。

纪云蘅年幼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要笨,还?要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