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雪,许君赫瞎了眼,为他添茶披衣的殷琅没?了,背叛他的贺尧也没?了,就连线索也断了。
寝殿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又好像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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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赫接过宫人递来的锦帕擦了擦脸,起身下榻,绕着寝殿走了一圈。
他看见小狗卧在桌腿边呼呼大睡,还有被?纪云蘅移开的暖炉也一直没?有搬回原位置,那些瓷瓶摆件被?换到了另一处空地。
以及他平日?里用来办公看书的桌子上,摆满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些用来练习的画纸层层叠叠,厚厚一沓,还有赤红的颜料被?蹭在纸上各处。
纪云蘅走之前将东西归整好,但由?于太多所以一眼瞧去看时显得有点乱。
施英年纪大了,经不起情绪波动?,见他像个刚睁眼的孩子一样到处仔细看着,一下就在后面悄悄抹起了眼泪。
殿中?其他宫人都?静默不语。
许君赫来到桌前,一眼就看见摆在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张画纸。
画作仍未完成,只是画中?人的衣裳和?头发各处已经上了色,唯有一张脸还不够清晰。
只是这幅画许君赫看了太多太多遍,以至于这张未完成的画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上面画的是谁。
如同巨石落入心河,砸起了千千万万层涟漪,让许君赫心头大震。
仿佛一支箭从泠州飞跃万山,射进京城,将相隔千万里的两?地连在一起。
也穿越几十年的光景,将现世与过去系在一起。
“这便是纪云蘅一直练习的那幅画?”许君赫低声?问。
“是。”施英见他神色有异,往前走了几步,在画上瞧了瞧,又道:“小殿下,这画上的人是谁啊?”
光影错落,昼夜更替。
太阳落山之后,寝殿里只点了几盏灯,不够照亮偌大的殿堂,人影随着跳动?的烛光在地上轻晃。
许君赫与纪云蘅隔了几步的距离相对而站。
她看着许君赫的影子落在身后的画上,晦暗的光描摹他的眉眼,让纪云蘅产生了一种他与画重叠的错觉。
许君赫凝望着她,眸光出?奇的柔和?,漆黑的眸底也被?烛光照亮,他轻声?道:“纪云蘅,你画的是我爹,当朝太子。”
纪云蘅错愕地瞪大眼睛。
随后许君赫抬手,将墙上的画纸扯下来,露出?来藏在下面的一幅画。
画中?的男子高坐马上,一身赤红衣袍,头戴官帽,俊美?无双。
这与先前杜岩带纪云蘅所看的那幅画几乎相同,不同的是这幅画的旁边没?有那一句诗,且作此画的人显然?有着更为高超的画技,将画中?的人描绘得无比鲜活。
先前杜岩请纪云蘅去喝茶,给她看了这样一幅画,说这是她外祖父裴寒松。
而今日?许君赫站在画前,却说这是他父亲,当朝太子。
纪云蘅的脑子乱成一团,变成浆糊,呆呆地看着画上的人,几次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君赫折返走了几步,在一旁的矮桌上拿起一卷画来到纪云蘅的面前,徐徐打开,就见画中?出?现个俊俏青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身着藏蓝官服,手中?提着一坛酒,正满脸笑意,恣意潇洒。
纪云蘅看见画上的男子在左眼角的位置,有一颗痣。
正想着,忽然?眼角边就被?温软的指尖触碰了一下,许君赫低着头,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声?音慢慢传来,“你看,这才是裴大人,你与他一样,眼角边都?有一颗小痣。”
纪云蘅眼底一湿,泪珠瞬间就滚落下来。
没?有任何疑问,她在看见画中?人的瞬间就能确认,这才是她外祖父,裴寒松。
因为纪云蘅的母亲与画上的男子的眉眼极其相像,尤其是笑着的模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先前在杜岩那里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心头虽有震荡,却没?有别的情感。
当血浓于水的亲人阴阳两?隔,只能在画上再见他们?的模样时,纪云蘅的心里只有巨大的悲怆。
她接受亲人的死亡,接受不被?爱,接受任何被?欺压的环境,不公的待遇。
却无法接受自己与母亲永远分离的事实,在任何时候想起,都?会被?滔天巨浪般的难过淹没?。
纪云蘅心想,母亲应当也是如此。
她被?困在小院时那郁郁寡欢的余生里,每回想起自己的父亲,都?会湿了眼眶。
许君赫看见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中?滚落,他不知为何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揩去。
做完后才突觉自己动?作有些不妥,略显仓皇地将手收回。
纪云蘅慢慢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
总是软弱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再硬的心也要被?泡软了,许君赫只感觉心头满是涩意,语气不由?低下来,哄着她道:“别哭了,你告诉我,墙上的那幅画你是在哪看见的?”
纪云蘅往墙上看去,慢吞吞地回答,“是杜岩给我看的,他告诉我这是我外祖父当年高中?状元时的画像,还说……”
“还说什么??”许君赫接着她的话追问。
“还说我外祖父的死是当初风头过盛为皇家?所忌惮,才被?设局陷害,含冤而死。”纪云蘅怯怯地看了许君赫一眼,有些害怕这些话说出?来会让许君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