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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那一日。

贺成的突然造访让满京城人的目光皆放在了沈清端之上。

谁不知金陵贺家是清流氏族最为推崇的世家,若是与贺家人相交甚好,在官场上自然也会如鱼得水。

单论贺家的那些门生遍布朝野,便知贺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

是以即便是明侦帝有意想打压世家,却也不敢与贺家为敌,是以只得将自己膝下的嫡公主嫁给了贺成,以此来拉拢贺家。

而贺成突然登了承恩公府的大门,又与沈清端在席上一见如故,当即便在人前谈经论道,不仅相谈甚欢,最后竟以义兄义弟相称。

如此。

沈清端这号人物才算是真正在京城展露了头角。

太子被禁足了许久,只是临近殿试,明侦帝不得不把他放了出来,并耳提面命地吩咐道:“好生瞧瞧今科的这些寒门学子,选几个纳进你东宫麾下,省得来日朝中要职再被世家大族的人把控。”

明侦帝膝下虽有七个皇子,可上头两个不足月便夭折了,论长便是如今的太子,论嫡太子也养在孙皇后的膝下,继续大统再合适不过。

况且太子虽好色荒唐了几分,于朝政之事却也有几分精道之处。

他好生为太子筹谋一番,等将来继位时,兴许便不会被世家大族们如此擎肘着。

每每思及此。

明侦帝总会忆起自己的胞弟云南王爷,那是个再忠厚文雅不过的人,且还为自己立下了赫赫战功。

若他还在朝中,只怕如今的朝野还不会如此纲吉混乱,士族当道。

只是。

他若不死,云菀的眼里哪里会容得下自己?

他使了那样阴私的手段屠了云南王府满门,除了忌惮胞弟手里的兵权,更意图将贺云菀占为己有。

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

明侦帝疲累地闭上了眼,将眸中涌动的悔意掩住,挥退了跪在他下首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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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那一日。

沈清端天还未亮时便乘马车去了宫门口,由太监们领着去了集英殿。

明侦帝坐在上首出题,太子则在一旁监考。

今朝殿试的题目为《治水策》,沈清端略一思索后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大纸。

太子太傅坐在东边临窗的桌案上统阅了考生所有的文章,最后交由明侦帝过目。

殿试终了时已近黄昏,苏荷愫与曾氏一同候在了宫门口,因她有孕在身,便坐在马车里等着,只是心内焦急难安,便时不时地掀开车帘瞧上一瞧。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唱名的太监捧着金边圣旨走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侦十二年恩科殿试京城才子沈清端,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此诏示天下,举国同庆。钦此。”

后头的榜眼、探花苏荷愫都无暇细听,只让绿韵将她搀扶出去,便见曾氏已激动得泪流满面,苏荷愫才吩咐莲心递了厚厚一袋银钱给那宣旨的太监。

那太监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银钱袋子,这才笑眯眯地与苏荷愫说道:“沈夫人,过几日宣职的旨意便会下达您府上,咱们还有些事要忙,这便先走了。”

苏荷愫待那太监也各位客气,让绿韵送了他一程后才将曾氏搀扶上了马车。

状元要骑马过京城的正西两街,苏荷愫便让车夫驶去西街上,又吩咐个脚程快的婆子去承恩公府报信。

不过多时,苏荷愫便与曾氏登上了西街朱红阁的二楼,推开支摘窗往下一瞧,恰好能瞧见底下的街道。

陈氏领着苏月雪晚来一步,因于氏身怀有孕,如今正是孕吐严重的时候,陈氏便让她在家中好生休息。

苏荷愫先笑盈盈地与母亲和长姐见过礼,而后便催着白芷去西街的街口瞧瞧有无状元队列的踪影。

曾氏方才激动万分地落了泪,如今双眼红肿的厉害,是以便不好意思与陈氏闲聊,只低头闷闷地喝茶。

陈氏也不是个爱闲聊的性子,尤其是知晓曾氏乃是沈清端小时的奶娘,也是故去的云南王妃的心腹嬷嬷。

云南王妃在自刎前使了法子将曾氏送出了府,命她隐姓埋名,好生活下去。

曾氏本可高享身边无穷无尽的财富,可她却偏偏以那孱弱的身子入了局,伴着沈清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非但是曾氏,连他们承恩公府的每个人都入了局。

如今沈清端先以与贺成称为义兄义弟的名头崭露头角,如今又成了新科状元。

此番入仕。

必然能一举入翰林,将来走的也是封阁拜相的路数。

陈氏心里固然高兴,可饶是以她一介女流的目光来看,这沈清端也不像只是要为了平反云南王府的冤屈一般。

他似乎还有些为国土为社稷立身为民的决心。

陈氏心潮紊乱,忽而听见苏荷愫娇声笑了起来,她的目光正紧紧落在支摘窗下的大路之上。

陈氏也朝那儿望去。

恰见一身墨色对襟长衫的沈清端坐于骏马之上,清润的面容上漾着几分和煦的笑意,街道两旁皆围着不少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