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与个太监说什么呢?说他羡慕相府那其乐融融的景象?还是说他不想坐这个皇帝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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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沈清端卸了手上的所有权利,万事都以皇帝的心意为先,再崇祯十六年时向皇帝递交了辞呈。
那时的女学也已办的风风火火,苏荷愫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眼瞧着如今京城大街小巷的女子手里都捧着诗书经义,心里更是熨帖无比。
柔姐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儿,正留在家里“择婿”。
她择婿的要求也很简单,便是要与她爹爹一般,终身不纳妾,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满京城的女眷们有哪个不在背地里议论过丞相府的家事?单说沈清端不曾纳过妾、连个通房也没有,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如今丞相的这位独女择婿,则也要求夫君如丞相那般洁身自好,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柔姐儿倒也不急切,只等着宫里那位皇帝的口风,面上却说:“不论家世地位,只要能允诺我这一点,我便愿意嫁给他。”
苏荷愫懒得管这两个小人儿家的爱恨情仇,她并不干涉柔姐儿的事儿,即便她是想嫁个平头百姓还是宫中皇帝,都随她自己的心意。
三个月后。
沈清端收到了曾氏的来信后,便与苏荷愫启程去了江南,送了曾氏一程后,也在江南停留了好些日子。
曾氏寿终正寝,沈清端很是伤心了一回,幸而有苏荷愫陪伴在侧。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年幼时享尽世人赞誉,权势顶硕,却在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落入地底深渊。
索性遇到了苏荷愫,不至于被仇恨蒙蔽一生。
她如今有妻有女,还有了遮风挡雨的家,也为云南王府洗脱了冤屈,对得住九泉之下的英灵们。
他也为皇帝做了一回利刃,将朝堂之中的艰险之事皆揽在了自己身上,以换得一副河清海晏的峥嵘景象。
来这世上走一遭,当真称得上是值回了本。
78 ? 番外二 ◇
◎她是我的人(柔姐儿x小皇帝)◎
柔姐儿小时便爱听母亲给她讲“木兰从军”的故事, 每每听到木兰披甲上阵杀敌无数这一块儿时双眸总是一亮,只说:“女子还能上战场打仗?”
母亲神色既慨然又叹息,只说:“那时前朝的事儿了, 如今我们大雍却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柔姐儿那时还不懂母亲话里的深意, 只去寻她那个忙于政事的爹爹, 将这话学舌给他听后, 爹爹说:“柔姐儿可是觉得世道不公?”
柔姐儿点点头,便道:“是不公,凭什么男子做的事儿,女子就做不得?就好比非哥儿可以被人称为大将军,柔姐儿就只能嫁人生子吗?”
一番话说的沈清端哑口无言,最后只得化作了一句深深的叹息, 道:“爹爹是没法扭转这不公的世道了,倒是柔姐儿,将来若是……,便有法子为女子说句公道话了。”
沈清端日日与小皇帝相处,自然发觉了那小皇帝对柔姐儿的心思, 只是孩子间的事他们做大人的不便掺和,便随他们去了。
柔姐儿已十岁了, 可在他眼里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提嫁娶之事似乎太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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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永哲自出生后便被明侦帝捧在手心里疼爱,宫里的太监们更是审时度势,路上瞧见了他,总要点头哈腰地奉承一番。
母妃宽厚仁善,伺候的奶娘与宫女们更是无比精心, 独独去孙皇后宫里会受些冷眼,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五皇子的日子可谓是过的顺风顺水。
直到黎王将明侦帝软禁在乾清宫, 苏嫔也从宠妃落到了尘埃里,他这个皇子更是被黎王视为肉中刺、眼中钉。
那一年多的时日里,他日日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屋舍内,一日只吃一顿饭,喝些飘着脏污的浊水。
若不是黎太医时常来看顾他几分,只怕他早已死在了那屋舍之中。
后来,黎王便没了踪影。五皇子也被人从那屋舍里抬了出来,仔细地梳洗一回,换上了干净的绸衫,忽而被人带去了乾清殿。
便在那里,碰上了沈清端。
永哲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总角小儿,再到今日将大权牢牢握在手心里的少年皇帝,性子也改换得天差地别。
沈清端辞去丞相一职时,永哲在御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身边的御前总管小心翼翼地劝解,他却连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相父已为朕操劳了十数年,该是要好好松泛松泛了。”永哲眸色深深地说道。
一旁的御前总管愈发不敢接话,只笑着替他斟了一杯热茶,默默垂立在后头。
永哲还欲批阅奏折,可瞧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楷字,便是一阵头疼意乱,只说:“沈家大小姐择婿一事如何了?”
那御前总管忙道:“老奴已打点过了,没有一户人家敢去沈府求娶沈大小姐。”
永哲拧着的眉宇总算是落下几分,也不在磋磨手里的奏折本子,只说:“替朕换衣,朕要去相父府里一趟。”
如今永哲大权在握,性子又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那御前总管自然不敢多劝,不过替永哲换了大氅,便举着灯盏走出了御书房。
外间更深露重,永哲又不喜坐龙撵,便要徒步往宫外走去。
越是长大些,走在这极为平整的宫道之上,半边身子被迷蒙的月色笼罩着,莫名地添了几分孤寂清冷之感。
御前总管以及旁的太监都遥遥地缀在后头,时不时地感叹一句:“陛下的性情愈发捉摸不透了。”
永哲的心里则是一片清明。
他与明侦帝的父子情分持续的不算久,成年后所学的道理进义都由沈清端一手砌造。对沈清端生出些孺慕之情再容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