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武芙蓉确实高兴不起来。
她的心里明明很堵, 却又很空, 心上一块跟被掏空了什么一样, 导致人也跟着疲乏, 不愿说话。
直到身侧蔓延开淡淡酒气和熟悉的檀木香, 她才强打了精神,微微睁眼往那人怀中靠了个满怀,软声道:“二郎喝完酒了,知道来找我了?”
裴钰没想到自己刚坐下就被发现,以为她从早便在等他,听她娇声软语,心也跟着软软塌下一块,温柔抚摸着她肩后的发道:“墨迹了些,这一日冷落你了。”
武芙蓉笑着,扯了缕他的发在指尖绕,道:“这算什么冷落,你同张太傅吃酒谈的都是正经事,我才不会恼火,你身上的要事那么多,总不能时时刻刻与我粘着。再说我也有忙的,我今日出去给你挑马鞍了,西南离盛京天高路远,马具必定损耗严重,多备上些,你路上用得着。”
裴钰心下一暖,揉着她的手道:“这些军中有的是,蓉儿怎么还亲自跑上一遭,累着你,我又心疼。”
武芙蓉拍他胸膛一下,嗔道:“你只知你心疼我,怎么不知我心疼你?你历来便与部下同吃同用,军中马鞍再多,不比我亲自给你挑的好用舒适,我才管不得别的,只想让我男人长途跋涉好受些,二郎难道不懂我的心么?”
裴钰见她要恼,连忙搂紧了安抚:“懂懂懂,我岂会不懂蓉儿的心,蓉儿疼我,我自然也疼蓉儿,我都懂的,心肝儿不气。”
“哼,谁稀得同你生气,这也要生气,那同你的气生上一辈子也生不完。”
“仅是一辈子么?算命的可说你我之间是三世情缘。”
“哪个算命的?说出名号来,我去找他重算上一遍。”
“唔……为夫自己掐指一算。”
“好你个裴二!我就知道你又编瞎话唬我!”
裴钰哈哈一笑,又将人百般哄上一番,说话时一昧沉浸在温柔乡中,赤金的凤眸眯着,里面全是满足与柔情,自然看不到,怀中的娇人在回应他的时候,无论声音如何娇顺,眼神始终是冰冷的。
不日,朝中下达指令,要晋王裴钰前往西南剿匪,抚慰民心。晋王接旨。
这一下起码也要三旬不见,在他临出发的前一夜,武芙蓉窝他怀中哭啼了许久,口口声声道:“二郎不如把我一并带去吧?我舍不得二郎,二郎走后我该怎么办。”
裴钰没想到她会生出这么个想法,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心疼惭愧,万般抚慰她:“我的傻蓉儿,我何尝不想把你带去呢,但西南之地群山连绵,山路崎岖,面对的又不是普通山匪,而是穷凶极恶的悍匪,把你带在身边,且不说我能不能专下心来剿匪,光是安全与否,我便是一万个不放心。”
武芙蓉不服,委屈道:“放在以前莫说剿匪,就算是带我打仗,你也从不含糊的。”
裴钰笑了声,将她往怀中揉了揉,无奈地轻声说:“不一样,以前你是我手下,现在你是我女人。”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小腹上,吻了下她,嗓音愈低:“以后还会是我孩子的娘,我半点苦不会让你受。”
说到这,他兴起,欺身将她压住。
但动作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好像怕稍微一凶就把她碰坏似的。
“蓉儿,给我生孩子吧,”他恳求着,“我很好奇你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眉眼是像你还是像我,给我生上一堆,男孩女孩我都要,只要是你生的,我定视若珍宝,蓉儿,给我生个吧……”
武芙蓉一声没应,但在裴钰看来便成默认,兴致愈发高昂,不肯停歇。
次日武芙蓉被细小的动静惊到,睁眼,见是裴钰在摸黑穿衣。
外面天色熹微,天际仅翻起丝鱼肚白,光线投入到房中,等同于没有。
她起身下榻,将灯燃上,给他理着衣襟问他:“怎么不点灯,摸黑穿要穿到什么时候。”
刚醒,她嗓音比平日还要轻软,但因情绪未能修饰,话里又带了些清冷气,与神情相符,宛如对他不悦。
裴钰喜欢她这样子,又有些怕她这样子,只能略带委屈似的小声说:“这不是怕把你吵醒吗。”
武芙蓉眉梢一挑,看他:“现在就没把我吵醒了?”
但给他整理衣裳的手却是未停。
裴钰望着她这幅小有愠怒的娇俏表情,怔了怔,笑了,摸着她的手贴在心窝道:“蓉儿,我觉得这时候的我们,真的很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武芙蓉亦是一愣,随即将手从他掌中抽回,眼神含嗔带怨白他一眼,转身去找鱼洗泡帕子,开玩笑的语气:“殿下这话我可不敢接,谁是你的妻我不知道,总之不是我,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在这盛京半点倚仗没有,你再一走,我还不是紧着被人欺负,走街上被人敲晕装麻袋卖了都说不准。”
裴钰呼吸一紧,眼中杀意流露:“我看谁敢。”
武芙蓉揉着水中布帕,笑了声,转脸见他要急,忙道:“不敢不敢,我说着玩的,二郎莫往心里去。”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帕子,自己动手拧干水,未急着擦脸,先发了片刻的愣,继而道:“依我看你还是回晋王府住,这边的宅子时不时来玩两日便足够,暗卫我都给你留下,你无论到哪,暗中都会有人相护,绝对不会出现你口中说的情况,你只管乖乖待在盛京,等我回来疼你。”
武芙蓉飞他记眼刀,夺过帕子给他沐面,嘟囔道:“瞧你这副兴师动众的样子,我都说了是说着玩的,这满大街的金吾卫,谁能光天化日下把个大活人敲晕绑走,你也认真过头了些。”
裴钰皱眉:“我这哪是认真过头,我是紧张你,放心不下你,若能将你变小倒好了,时刻揣兜里看着,走到哪带到哪,省得这般放心不下,又是担忧你被狼叼了去,又是担忧你自己……”
后面的裴钰没说,武芙蓉笑着接话:“担忧我自己跑了是吗?”
裴钰沉默。
武芙蓉照着他的嘴便拍了下,冷声道:“贱骨头。”
裴钰敢怒不敢言,只好照着她的唇深吻一番,吻完委屈道:“又骂我。”
武芙蓉:“我冤枉你了?”
“……”
“没有,再多骂些。”
卯时一刻,晋王到兵部点卯调兵,整顿士气。
卯时二刻,晋王入宫面圣,对天子行临别礼。
卯时三刻,官兵集结于朱雀门外,等着主帅下达吩咐。
卯时过,日出,太阳冉冉而生,大军启程。
朱雀大街街中央肃然一清,供军出城,百姓们夹道欢呼,对为首俊逸卓然的晋王献上无上祝福,愿救民于水火的英雄可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