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的眉眼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即便在深夜,神情也比平日里生动许多,愧疚之下,眨了两下眼睛,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真冤枉你了?”
裴钰未抽衣袖,嘴上却依旧没个好气,哼哼一声扬着下巴道:“哪里的话,武姑娘可明察秋毫的紧呢,怎会有看错的时候。”
武芙蓉听他这样阴阳怪气,便知他心里还窝火着,只好耐心解释:“我那也是被吓到了啊,你想想你要是我,这黑不隆咚的,本来就渗人的厉害,打眼一望还瞧见抹人影,那必然是心慌到极致的,我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所以最好先下手为强,把人打晕了带回去审上一番,起码能给自己出口恶气。”
裴钰其实早就消气不少,不过撑着副样子不肯轻易低头罢了。
可武芙蓉哪里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好声好气说了一通,见他还是这德行,顿时冷下语气道:“你差不多行了啊,我可没逼着你在这替我把守,再说你大晚上的为何会跟我出来,是凑巧,还是暗中留意我的动作许久,故而早有预谋?二公子我可提醒您一句,当初是您自己力排众议将我带来这的,我从没要求过。你要是终究信不过我,那趁早将我送回老家去,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权当未曾相识过。”
她将他的袖子一甩,走他前面快步离开。
裴钰自然心惊,慌了神连忙去追,软下语气道:“别啊,怎么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我刚刚跟你闹着玩呢,蓉儿你气性真大,我都忘了咱们两个为何而吵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大晚上跟你出来吗,你等等我,我说给你听啊。”
“哎呀蓉儿,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我蹲那半天我腿麻走不动。”
月色皎洁,洋洋洒洒笼罩山川河海。
气鼓鼓的少女沿着山路兀自走了半天,终是慢慢停下步伐,等待身后因为腿麻而一瘸一拐的少年。
109 ? 洛阳8 ◇
◎丢人◎
次日早上, 会散,裴钰打着哈欠追上武芙蓉,小声道:“对了, 我昨晚忘了跟你说了, 你以后如果再想洗澡, 不必那么麻烦,直接说一声便是,我让锅炉房烧热水给你, 省得你在外冻着。”
武芙蓉看了看四周,低声回应:“军营中每人每日用多少水都是有数的,多用我一个,便有好几个人要少用, 我才不要弄那种事情,多谢二公子好意,您还是省省吧,再说我也不想招人议论。”
裴钰稍锁了下眉头,随即道:“这有何难,大不了我将我那份给你便是了。再说招人议论,有我在,谁敢议论你?”
武芙蓉一烦,抬眼瞥了下他道:“你还是想想如何攻下那些关口吧, 别老惦念着这些了,无聊不无聊。”
裴钰不觉叉起腰来:“嘿,你这话说的, 我还不是不想你用冷水擦身受冷着凉, 我还有错了?”
武芙蓉捂紧耳朵迈开腿:“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裴钰气得炸毛, 指着她的背影道:“武芙蓉你不知好歹你!”
这时雷冲从里出来, 慢悠悠走到裴钰身后,听他骂骂咧咧完又哈欠连天,忽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二郎昨晚没睡好?”
裴钰被这一拍浑身猛一激灵,转身照着雷冲便是一拳道:“走路怎么没点动静,大白天的你想吓死谁啊你。”
雷冲:“吓不吓得死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些人哈欠连天,昨晚上肯定没干好事。”
裴钰本一懵,直到再度打了个哈欠,才反应过来雷冲话中意思,当即照着雷冲又是一拳,飞出记眼刀没好气道:“龌龊。”
说完便要走。
雷冲忙拽住他:“哎行了行了,不跟你戏扯了,说点正事,你当真要按照先前说的那样,分出五路兵马,一路驻守邙山,四路直取伊阙洛口仓,沁阳回洛仓这四个关口?”
裴钰冷哼一声:“这岂能有假。”
雷冲思忖良久,终是叹口气道:“也罢,既然直取洛阳有碍,那不如用此战术,但是二郎你也得知晓,八大关口动了四个,可还有四个呢,兵力加起来,怕也棘手异常,不见得好对付。”
裴钰不假思索便来一句:“不妨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届时自有眉目。”
雷冲品着这话,不觉皱紧了眉头道:“不对,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你又听谁说的?”
裴钰不仅没觉得哪有问题,神情语气还很是骄傲,张口便道:“蓉儿啊,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雷冲两眼一翻险些闭过气去,扶额满面无奈,很是恨铁不成钢道:“蓉儿蓉儿天天就知道个蓉儿,我看你真是魔怔了,什么事都听她的。”
裴钰不以为然:“不听她的听谁的,听你的吗?”
说完小声补充句:“那不得饮恨西北。”
雷冲立马急眼了:“你说什么呢你!”
裴钰拔腿便撤,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三日后,四路兵马秘密下邙山,前往四个关口。
重要人员皆外派,入夜以后,军营更加寂寥,唯繁星热闹璀璨。
裴钰躺在树干上,仗着没人看见,抱着一坛子酒,左一口右一口,时不时对树下扎马步的少女来句:“抖什么,步子给我稳住了。”
武芙蓉连忙稳了身形,但毕竟已经扎了有将近一个时辰的马步了,脚腕难免酸痛,即便再是克制,过了没一会儿,还是抖个不停。
裴钰半坛酒下肚,人没醉,但心发软,瞧着树下那一小抹颤巍巍的纤细影子,隐隐觉得,怪可怜的。
他也不知抽哪门子疯,从衣上扯下一颗扣子,手指一弹扣子便飞了出去。
武芙蓉本就累极了,酸软的脚腕再被一击,吃痛一声人立刻倒了下去,小腿肚子僵硬的跟石头一样,怎么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想起扣子飞来的方向,顿时又委屈又憋屈,抬脸瞪向裴钰道:“你干嘛!”
裴钰从树上跃下,又饮了口酒,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心疼你,想让你歇歇。”
武芙蓉自动屏蔽了他的油嘴滑舌,捶了捶发麻发木的小腿嘟囔道:“我才不歇,基本功都打不好,我还怎么学武,怎么上战场。”
说着两手撑地便要站起来。
裴钰却抓住她的手往下一拽,又让她结结实实坐了回去,抬手往她脑门上弹了记脑瓜崩,万般无奈道:“你是个猪脑子吗?”
武芙蓉傻了,揉着额头满面不解看着他。
裴钰:“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犯起迷糊了,你摸摸你的骨头,都扎了那么久马步了,还是脆生生一折就断,你像是习武的那块料子吗?还上战场,少异想天开了。”
武芙蓉听后心里自然不舒服,但短短伤感一瞬便振作起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就不信我能一点长进没有,我偏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