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少顷,她一抬脸,见冯究果真风风火火进门行礼,不由笑道:“你也和他们一样,急着劝我收回成命?”

冯究一扬眉,没好气道:“微臣敢张那个口?专门来这一趟,只是想告诉您,很多东西不急着在这一朝一夕施行,科举目前只定下了文举,武举都尚未有着落,您这连女子科举都给想出来了,莫说其余百官,我都被您吓得不轻。”

武芙蓉听后一笑,顿了笔道:“冯爱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冯究瞧她那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有怒不敢言,只好拱手一躬身:“还请圣人直言。”

武芙蓉:“就是说啊,人若是嫌屋子暗想开窗,并不能一上来便说开窗,因为总有不愿开窗的人在。你要先拿出将屋顶掀了的架势,其余人一见你要掀屋顶,自然惊骇不已,纷纷前来调解,这时再听你说想退而开窗,便会欣然同意,毫不阻拦。”

冯究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充满忧虑,忍不住问她:“那娘娘到底想干什么?”

武芙蓉低头继续去看手里的奏折:“我啊,我要建女子学堂,只收女孩,朝廷出钱,不取学生分文。”

冯究:“就这么简单?”

武芙蓉忍不住嗤笑:“看来掀屋开窗的法子还真有用,连你都觉得简单了。”

冯究一怔,算是彻底领略到她的厉害了,无奈地叹口气道:“这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建学堂而已,不过何至于只收女孩,条例一放开,男女混学不也一样。”

武芙蓉这回未抬眼,专注奏折,轻声道:“你看啊冯爱卿,男女看待事物果真是不一样的,你是觉得男女混学都一样,但我知道,只要不是明确说只收女学生,那么条例放得再宽,能去上学的也绝对是男孩,女孩们就像隐形了一样,父母看不见她们,国家也看不见她们,这多么可怕。”

冯究快活到中年,头次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子眼中的世界,和男子眼中是不一样的,这感受实在新奇,好像一下子改变了他对不少事情的看法。

“多谢娘娘指点,臣受教了。”他诚恳道。

武芙蓉略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身心全然投入到批阅奏折当中,似在让他自便。

冯究本欲退下,但等躬身退到殿门,?????跟想起什么似的,抬脸对武芙蓉道:“兴建女子学堂,他们或许会同意,但是娘娘,眼下陛下到底回来了,朝局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们即便同意,后面反应过来,却也不一定觉得甘心,还请您多加提防。”

武芙蓉嗤笑一声,心想我有什么好提防的。

但在冯究走后,她又恍然大悟一般抬起眼,愣了片刻,忽然吩咐近侍道:“去太极宫一趟,看是不是还有朝臣求见陛下,如果有,就说陛下龙体欠安不便见人,让他们哪来的回哪里去,并且将太极宫的护卫再翻一番,不准将任何一个人放进去,否则里外连坐,一个也别想逃过。”

近侍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连续一段时日,武芙蓉下了朝都直奔太极宫,不再在御书房逗留,一切都可堪称风平浪静。

直到有天晌午,她本在殿中哄盈盈午睡,那边汪有为慌慌张张便跑了进来,冲她便是一跪道:“坏了娘娘,外面突然来了不少官员,都嚷着要见陛下,护卫虽把人拦住了,但他们到底身居高位,不敢真给他们动刀剑,依娘娘看,眼下该如何行事?”

武芙蓉面色一沉,眨眼功夫却又缓和了过来,一只手仍旧轻轻拍着瞌睡中的女儿,轻声道:“他们的本事倒大,本宫都没想过他们还能来上这样一出,无妨,咱们都出去看看热闹便是,看陛下的这些好臣子们,都想干什么好事。”

她起身稍理了下仪容,出去时眼角余光瞥到挂在龙椅上方的那把长刀,便吩咐:“将它也带上。”

太极宫外,群臣云集,护卫拔刀,场面骇然令人发怵。

所到者多为文臣,武将自不敢淌这趟浑水,唯一一个来的溪牛,还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对所到者横眉怒视。

两方僵持许久,为首大理寺卿苏定安忽然对溪牛冷嗤:“武小将军倒也不必对我等儒士行如此大的阵仗,我们无非是想见陛下一面罢了,陛下久病不愈,你总不能连个侍疾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这时,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自人后响起:“众位爱卿既知道陛下久病不愈,又何必非召前来,扰陛下休息,也乱本宫的心神。”

护卫顿时往两侧撤去,全场行礼参拜,齐声道:“拜见皇后娘娘!”

武芙蓉走到群臣面前,看着他们深深低下的头颅,沉默许久,终是不冷不热道:“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武芙蓉打量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老脸,左右踱步,缓慢道:“爱卿们都是我朝重臣,过去都得重用过,品性才学俱是无量,应当不至于趁着陛下尚在病中,来欺负本宫和公主这双孤儿寡母吧?”

一招先发制人,“欺负”两个字把群臣吓得够呛,本是有理在身,可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竟是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叩首的叩首,告罪的告罪。

唯最前面几个,腰杆笔直,双目有神,为首的苏定安更是一脸刚正,吐字掷地有声,直言道:“自陛下归京以来,也有一个多月过去了,但臣等始终连陛下的面都未见过一回,忧心之下,不免行事莽撞失了体统,也恳请圣人今日开恩,让老臣几个进去看一眼陛下,就此安了群臣的心,从此臣等决然不敢再行半点僭越之事。”

武芙蓉听完,点了点头,嘴角一扬却是笑了。

她眸中寒光毕露,看着面前人,好声好气道:“苏爱卿这个语气,到底是在恳求本宫,还是威胁?”

作者有话说:

开窗那段原句出自鲁迅

迅哥儿:没错,这话我真说过

96 ? 异化 ◇

◎权利带给人的异化◎

大理寺卿面色一沉, 颔首道:“皇后娘娘多虑,臣宁死不敢如娘娘口中所言,只是过于担心陛下安危, 只想快些见上陛下一面, 以安已心。”

“那本宫是不是也跟你们说过。”武芙蓉道,“陛下旧伤颇重, 回京始终未愈,需要静养, 不便经人打搅。”

苏定安这时却将老眼一抬, 直直瞪着武芙蓉道:“皇后娘娘若这样说, 那太医院的御医们合该每日都到太极宫为陛下请平安脉才是?为何往来并不密切,甚至连药都是太极宫私下煎熬,敢问娘娘这是为何。”

武芙蓉心中冷笑, 心想看来这帮老家伙们是早就将我给盯上了。

她不恼不怒,心平气和回答:“陛下龙体关乎国本,若不是自己人煎药,本宫不放心, 交给太医院虽是方便, 但那里到底人多眼杂,远不比太极宫人员简单。爱卿们可不要忘了,本宫当初就是吃了被人下毒的亏,才失去了一个孩子, 对待这些事情上, 自然谨慎些。”

说到后面, 神情还怅然了些, 仿佛真的忆起那些伤心事似的。

群臣一时哑然, 开口不是, 不开口也不是。

唯苏定安一脸刚直,铿锵有力道:“娘娘丧子之痛臣等亦痛心万分,但与陛下当前不得混为一谈,娘娘既也知陛下龙体关乎国本,那就更该知有陛下在才能稳住民心朝局,眼下陛下整日闭门不出,臣等惶惶不可终日,难以想象陛下究竟是抱恙,还是”

溪牛脾气上来,冷声道:“照苏大人这么说,是怀疑我阿姐刻意扣住陛下,故意不让陛下出来是吗。”

苏定安忙躬身:“老臣不敢。”

溪牛更恼了:“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今日都敢聚在太极宫外对皇后咄咄逼人,明日是不是还要把持朝政,学曹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