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而“成不了大气候”的各地荒废学塾,此时因有稀有典籍坐镇,竟门庭若市,每日座无虚席。

王免对此分外难做,他虽知自己是被龙椅上那位摆了一道,但当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考量不周,亦是拉不下那个脸。

他又想到自己位极人臣,早就压这帮人一头,面对过分指责,终是忍不住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破口骂道:“事情已至如此!诸位对本官狺狺狂吠又有何用,有这工夫,还不如入宫去找陛下要个说法,看他是否能给你们!”

众人自然息声,难以再语。

但这事就如挨了一记闷捶,怎么想怎么窝火,王免更是窝火。

憋屈之下,他又写下一封书信差人送到宫中,想要女儿劝诫陛下停止向民授学,另将典籍尽数归还世家,否则恐引大乱。另外还要小心武芙蓉那个女子,她一回来陛下便突然有此动作,难保不是听她谗言。

王婉身处深宫,哪里能知宫外腥风血雨,面对海珠递来书信,下意识觉得是家中又在催生,蹙着眉头将信撕碎,扔到一边去了。

前朝,因各地不少府衙不听差遣擅自停学,致龙颜大怒,牵扯出来不少人,一一罢了官。所空官位多为王氏子弟继任,一时间太原王氏权倾朝野,势头如日中天。

王免那边,虽觉得女儿似乎劝错了方向,但这结果他还是喜闻乐见的,满朝王姓,王氏一家独大,只等届时女儿有了身孕诞下皇子,那这天下便算他们王氏的了。

最次最次,即便生不出皇子,那不还有个武氏怀着孕吗,算着日子,大概就在年后正月临盆,不远了,若真能是个皇子,理当抱到皇后膝下抚养,也是一样的。

王免心里暖洋洋,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压对了宝,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转眼正月,淑妃临盆,帝辍朝一日。

大雪纷飞,隔着两扇殿门,裴钰听着里面女子凄厉的惨叫声,眼底红的要出血,两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红木殿门。

王婉闭紧了眼睛,也顾不得冷了,手炉都不要,双手合掌对天祈求:“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一定要是个皇子,一定要是个皇子……”

这时只听武芙蓉最后一声高昂惨叫声,殿里面安静了。

裴钰急着进去,正要推门,门从里率先打开。

女医官面若死灰,木然地用帕子擦手上的血,看到裴钰那刻,险些连礼都忘了行。

王婉迫不及待,抓住人便问:“是皇子吗!是不是小皇子!”

女医官点点头,说了声是。

或许是外面太冷,声音和身体俱是哆嗦,语气里甚至隐隐带了哭腔。

王婉正要欣喜若狂,女医官却又在这时猛地一跪,哭道:“回陛下!回皇后!淑妃娘娘她,她刚刚的确是诞下一名小皇子,但小皇子全身青紫,一生下来,便没了气了!”

88 ? 局势 ◇

◎整个朝局都被重新洗了一遍◎

王婉瞬间目瞪口呆, 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女医官不敢重复,跪在地上只是哭。

王婉疯了似的抓住人的两肩摇晃,厉声喝问:“你说什么!小皇子怎么了?你说小皇子怎么了!”

尖锐刺耳的喝问声中, 裴钰默默攥紧了拳头, 两眼仍是直直看着殿门,眼波震颤通红, 忽然启唇哑声道:“将皇后拿下。”

内侍们面面相觑,迟疑一瞬, 便将已有疯癫之态的皇后擒住。

王婉不断挣扎, 却连当下的情况都辨别不清, 嘴里喃喃重复:“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是我儿子, 我儿子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没气,你们这些大骗子都在骗本宫,你们都该死!”

海珠却还是清醒的,见情况不对, 立即问裴钰:“敢问陛下, 皇后娘娘何错之有,为何无故遭您如此对待!”

裴钰始终看着殿门,视线不偏不倚,冷漠道:“皇后失德, 假借养胎之名将淑妃接到锦绣宫, 暗中陷害, 使淑妃诞下死胎, 此等恶行, 天理难容。即今日起没收凤印, 废掉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发配掖庭幽禁思过,不得有误。”

王婉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处境,猛然清醒泪如雨下道:“陛下明察!臣妾以整个王氏一族起誓,臣妾从没有想过谋害淑妃腹中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心心念念盼望着孩子出世,陛下要信臣妾啊!这孩子这样,臣妾又怎么会知道缘由!”

可事情俨然没有回转余地,她的两只肩膀被摁住,素日里巴结她还来不及的宫人,此时将她粗暴拖走,长长的宫廊中,唯有凄厉余音不断回响。

……

寝殿中,地龙滚热。

武芙蓉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睁眼看到榻边坐着一个人,虽双目模糊看不真切,但也知人是谁,便问:“几时了?”

她的声音极度虚弱,像缕细烟,抓都抓不住。

裴钰握着她的手没松,替她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快子时了。”

武芙蓉小有诧异,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道:“我竟昏迷了那么久。”

阵痛是昨夜里开始的,天亮时分差不多生,过程中需要按照女医官的吩咐何时用力,何时吸气吐气。

疼是非常疼的,痛不欲生的疼。奇怪的是她现在一觉醒来,当时的场面居然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惨叫声凄厉,后面孩子生出的瞬间,她只感到如释重负,人也彻底虚脱了,直接累昏了过去,一下动静发不出。

裴钰满眼疼惜,从宫娥手中接过补汤,喂武芙蓉喝了几口润润嗓,直到看她皱了眉头不愿再喝,才将碗还回。

他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蓉儿,你现在太累了,可以不必与我说话的,困就继续睡,我就在这静静陪着你,不离开。”

武芙蓉微微点了下头,重新合上了眼睛。

再醒已是后半夜,裴钰仍在她身边,两眼熬得通红。

见她醒来,他又给她喂了些补汤,哄着劝着让她吃了些东西。

这时武芙蓉已恢复了一些精神,不像头回醒来时魂不附体的状态,多少能感知到外界动静。

“是什么声音?”她问,“我好像听到了念经声。”

裴钰人有些出神,眸中悲痛难忍,但终是强行压制住,用平静的语气道:“是僧人在为我们的孩子超度。”

武芙蓉一怔,两眼俱是空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