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处男,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美少年。
可他在权力伸手的一瞬间,还是这样慌乱。
他很快就将手掌向上,轻轻地扶住了她的手。
手掌是温热而干燥的,上面有许多茧子,他这样一个贵族出身的帅哥,或许大辽未曾倾覆前,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纨绔。
可他一路走到了现在,自然就有了这样一双手。
周围刚刚还有一群陪她吃饭的人,忽然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看着他的眉骨和鼻梁,还有那双无措的眼睛。
“我这一路走得辛苦,还好有将军在,令我不必怕鬼蜮阴谋。”
萧高六那双眼睛里无措的东西就退散了,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又平复下来。
“臣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他轻声说,“臣这具躯壳,这条性命,都是殿下的。”
这天晚上她前半夜一切都很好,吃过夜宵,送走了萧高六和桌子下的一群人,长公主临睡前不忘记说:“明早叫虞允文过来。”
这位陪在她身边的女官似乎想笑,她有点疑惑:“怎么了?”
佩兰说:“今日的事,必不会传出去的。”
“你肯定不会,但别人就不保准,最后一定会传出去的,”她说,“不过有书编排我尽够了,萧高六又不是完颜宗望,流言再传也传不出什么了。”
佩兰就抿了一下嘴:“萧将军要是能令殿下开心,奴婢们也开心。”
“他比令我开心更重要呢,我还要哄他开心,我也要哄你们开心,”她说,“你们都尽心尽力地待我,我自然要你们都开心的。”
佩兰就显得很高兴,又说:“殿下真要奴婢开心吗?”
“真的呀,今天是元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吗?”
佩兰就从她的枕头下抽出了一个小匣子:“殿下睡不着时叫大家陪殿下说话就是,别吃糖了。”
赵鹿鸣被抢走了装着糖的小匣子,但并不恼,她回到了京城,宫廷里的那点事还影响不了她的心。河东河北的百姓今天夜里也可以吃饱了躺在床上,不管肚子里装的是珍馐美味还是一碗麦粥,总归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这一觉,迎接甘露二年的到来。
至于女真人,女真人自去打他们的内战,完颜粘罕和完颜宗弼火拼到死才好。
她也可以在安全的地方睡一觉,过一个年。
后半夜长公主就起来了,很痛苦,额头上都是冷汗,她抓着被子小声叫唤:“有人吗?”
这一班守卫她的女道吓坏了,围着她看她又上吐下泻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哭叫道:“是中毒了吗?!”
后来王善带着灵应军值班的医官跑过来了,医官很年轻,不曾见过她,王善很谨慎,也不曾说。医官摸了摸脉搏,又问了一下她的症状。
“都指使,这不是中毒,这位娘子一定是平素吃得清淡,今天突然吃了这许多不能克化的东西,自然来势汹汹呀!想药到病除,最好是都指使能求长公主写一副符箓……”
那个躺平的娘子就说:“给他金子!让他出去!”
医官还要争辩几句:“你既在艮岳侍奉,怎么连长公主的符箓都不信!那符箓是百病不侵的,只要喝了它,包好!”
医官气鼓鼓地出去了,大家放下心,有人开始准备起殿下的灵药,还有两个很忠诚,但有点傻乎乎的女道捧过来了笔墨。
“殿下给自己写一副吧。”
正月初二,虞允文来艮岳了。
他起得很早,来之前折腾了很久,也说不上折腾什么,监国长公主召见,那理应隆重,但他家提前备好了一座温室,里面摆着花了钱在汴京买到的一些反季节鲜花。
小虞郎君就在温室外徘徊了很久,并且拒绝了几个来拜年的兄弟的提议、建议、劝说和嘲笑。
他最后还是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衣服去的,很内敛肃正,全身上下最奢华的也只有那张清秀文雅的脸。
他就是这样郑重地带着他写好的关于不同部门荫官应当如何考核的不同试卷草稿来到了艮岳,这很重要毕竟泛泛地问大家长公主的功劳该如何奖励,只能筛出狗腿子,但长公主真正需要的,是既忠诚于她,又有才干经验的俊杰。
两侧有内侍,中间有个小女道领着他一路往里走,最后在书房见到了长公主。
虞允文就吓了一跳:“殿下的气色!”
殿下轻声说道:“无事,我因忧心江山社稷之故,彻夜祈祷,不曾安眠。”
虞允文就感动了,甚至深深地自责了:“殿下一片冰心,时时不忘社稷之事,臣愧不能及也。”
【作者有话说】
水,水一下!
547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赵鹿鸣手里有好几件活,就很考验她的记忆力。
比如说恩荫官的考试。
她当主考官,考前要见一见这些考生,淘汰掉过于不及格的,但几百号考生在台阶下站着,她随便挑两个问一问,发现他们的素质倒还凑合。
既然是恩荫官,多半不是什么外地土财主家的儿子,父祖要么有功名爵位,要么在军中有名有姓殉国或是立下了军功,都是能给孩子花点钱让他读书识字的。
尤其是那种勋贵家的孩子,她仔细看了几个,都是细皮嫩肉,礼数周全,站在考生之中很出众,奈何瞒不过她。
她有一个“针线处”,里面养着不少大臣家的小姑娘,偶尔替她做点文书上的工作,偶尔替她八卦点贵族家的事情,比如说谁家扒灰的扒灰,谁家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其中就有些站在她面前,容貌气质都很好,翩翩佳公子,其中还有人容貌出色,不逊萧高六的。
偶尔也有例外,比如说河北的布张家花了很多钱,就算儿子是个棒槌,凭捐的钱也该给人家一个头衔,但他家儿子不棒槌,而是个看起来有点憨憨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