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春天时曾经这样入过一次城,因此时间其实间隔并不长。

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们想。

这位年轻的长公主春天入城时,很骄傲。

但也很警惕。

她像一头猛兽,穿梭在兽群中,享受着所有野兽低头的敬服时并没有完全放松自己,她的肌肉仍然是紧绷的,她注视着每一个可能向她发起攻击,挑战她权威的对手。

那时候众人也说:唉,可惜是个公主,到底是个公主。

可现在她依旧是位公主,三清的力量也不能将她变成一个男人,她却已经彻底获得了本该只属于男性宗室的权柄。

金人也在她面前俯首了!

她带回的协议是真宗皇帝至今就没拿到过的条件!

大金说,愿意与大宋兄弟相称,以后大宋皇帝就再也不是屈辱的侄子,而是平辈与大金相交了!

金人还为她免去了岁币!

对大宋来说,岁币多吗?听起来是一点也不多的,可谁会无缘无故给邻居钱呢?给出去的那就不是岁币,根本是岁贡!

一想到这里,这些从未在战争中出过一丝力的人也不禁心中悠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就在他们这一代!到底是打服了异族!

这位真正击退女真人的公主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功。

因而她现在变得松弛了。

她依旧穿着她的甲,跳下马,在皇帝面前行了一个军礼。

皇帝轻声地同她说了几句话,很温柔,也很动人。

皇帝说:“这江山社稷,全在妹妹你一人身上。”

她说:“我这样年轻,经得住什么事?全赖哥哥坐镇京城,与朝廷上下同心同德,才有了这场大胜。”

皇帝就说:“我的妹妹素来如此,有天大的功劳也一定要推辞。”

此时李若水就插了一句:“长公主之贤,古之周公也不过如此。”

有人偷偷地看他。

还有人立刻就开始发挥了:周公所作礼法,核心就是有德之人,当明其德,殿下如果有功却不在其位,不能“以德配天”,那又怎么称得上敬天保民呢?

李若水气得脸就有点白。

但长公主就笑眯眯地说道:“诸位是大儒,辩经不在今日,可我听了也很受教。我在回京途中,中书省也送来了恩荫的名单,我想这原是祖宗惯例,彰显朝廷圣德的,可我大宋这几年经风历雨,也确实该提拔一批有用之才,不如等回宫时,就拿这个考一考恩荫之人吧?”

殿下,殿下透题了!

开卷考试!考的内容还这么的,这么的,这么的图穷匕见!

卷面上的考试题目可能是任何一句从经籍里摘抄出来的话,但核心思想已经定下了:咱们来论一论有功有德有道的人该不该给与其相匹配的位置呢?

如果应该的话,论一论怎么个应该法?

如果不应该的话,那你的恩荫官肯定是没了,但也没必要交白卷,给你家庭住址,家里几口人,都是谁,还有哪些师友朋党都一起写上吧。

有人还在跟着队伍缓慢向京城进发,有人已经悄悄叫自己的仆人快马加鞭,跑回京城了。

这次的恩荫官一大批呀!殿下显见着是要挑一些忠心的人来用,勋贵们自然都是很忠心的,可要怎么样才能给这份忠心表出来呢?

没有好文笔,表也表不出啊!

整个京城立刻就开始了一阵轻微的动荡,到处都有读书人被客气地请上马车,粗暴地请上马车,甚至是用麻袋套头装上马车。

在京城里骑着马来回走的萧高六看了就很感慨,说:“我要不要也去套一个呢?”

一个很机灵的亲随就说:“郎君已经交过忠心了!”

“我何时交过?”

“香象奴呀!”

萧高六想想也对,就不吭声继续走,过一会儿忽然又说:“可他太机灵了,也不好。”

“那郎君自己陪在殿下身边……”

“不成,”这位容貌十分俊美的将军说,“我将汴京守住,这才叫交出了我的忠心呢!”

汴京城的百姓不看热闹是不可能的。

想要从陈桥到宣德门全部隔开百姓更是不可能的。

这实在一场大热闹,大到大家都在搞一些狗狗祟祟的事情,比如说长公主大家看不到,也不敢看,你要是在长公主路过时特地爬到自家房顶上,被抓起来还是小事,你看看长公主身前身后的侍卫,那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人家直接弯弓搭箭给你当刺客射下来,你怎么办呢?

但长公主走过之后,身后那无穷无尽的队伍还要慢慢走,而且凶狠的契丹禁军也不抓人了,大家就可以探出头,凑到路边指指点点了。

新奇呀!

最新奇最好看的就是俘虏!长公主俘虏了一大批的金军,其中汉人就被留在河北了,交给宗泽老爷爷,他有九种改造俘虏的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留在河北种地开荒,或者其中还有表现很好的,战争中英勇杀敌的,还会被大名府官员提拔起来,重新在大宋赚一份家业。

契丹人被耶律余睹带走了,大家都是契丹人,香象奴每天还要在军营里聊一聊他那趾高气昂的主子,聊得契丹人听了就心驰神往,私下里偷偷说:“果然是萧家,不同凡响,在南朝也能得女主重用。”

窃窃私语一番后,他们就很快进入了下一个身份中,也开始考虑他们的妻儿能不能从金国过来,能不能也在京畿之地得到一块土地或者是得到一个小小的铺面,不管从北边运过来什么东西,还是妻子自己用纺车纺出什么东西,反正都加一倍卖给汴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