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议论了片刻,说:“金寇到哪了?”

“南下呀!”

“那总得先攻破真定太原,这一路怎么不要一个月,然后才轮得到咱们呀!”

“说的是呀!京城和金寇之间总有屏障,对不对?”韩世忠拍大腿,“他们也这么想,这支贼寇不就是他们派来挡一挡俺们大宋天兵的?”

大家恍然大悟。

说得对!

这支分兵就是金军主力和宋军之间的屏障,在屏障没被打破之前,金军在心理上是安全而懈怠的。

天渐渐阴了,有寒风呼啸,一颗两颗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士兵的眉间。

“下雪了!”

韩世忠说:“正好!”

这样的天气,这支宋军在风雪里行军,他们走得很快,因此有无数的雪粒被风粗犷地拍在他们脸上,又痒又痛。

他们的脸也疼,脚也疼,只有浑身走得又冷又热,带着狰狞的热气,一脚深,一脚浅。

草丛里,官道旁,都有人在看着他们。

那些人已经不能再说话,可他们的眼睛不曾合上,还在直直地向上望。

有人同韩世忠说了,韩世忠却看也不看那些渐渐被雪埋住的宋民尸体。

“咱们胜了这一仗,”他沉声说,“他们就能闭上眼了。”

金军士兵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那最重要的一道屏障已经被摧毁了,他们在这个风雪黄昏中,人人都有很多事做。

比如说民夫,民夫是不得歇的。

金军主力出了唐城,那营寨就必须也修建起来。

天是冷的,栅栏就没办法迅速地打进地里,还要民夫们一下一下去开凿地面。

但帐篷是要先立起来的,因为东路军里有太多的贵族,他们原本很能吃苦,可在大宋温柔的文明照拂下,他们也提了很多要求。

因此栅栏就修得比以往更慢,但民夫们以为没什么关系,统帅也以为没什么关系。

反正等得起。

还有许多疲惫的士兵,被换到了最后方,也就是最外围。

这些都是完颜隈可的士兵,他们战斗了数日,就算是铁打的女真人老兵也会感到又冻又饿。

原本他们还能继续战斗下去,但现在既然换防了,撤到了外围安全地带,统帅允许他们放松警惕,他们自然也没有道理再紧绷着精神。

就在完颜阇母召集各营指挥官升帐开会时,除了新换上去围堵岳飞的兵马之外,其余人都很放松,尤其是完颜隈可的士兵,他们就躺在帐篷里,卸了铁甲,又脱光了潮湿的戎服。

热水不多,但他们掌握了十个人用一盆热水洗澡的技巧,他们脱光了用热水擦擦身体,再吃下一大碗肉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些几乎赤条条的士兵吃得很饱,又十分疲倦,他们自然就选择了躺在温暖的干草铺盖里,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鼾声盖过别人的。

他们就这样深深沉沉地陷入梦境,梦境里全是白山的风雪,是他们跋涉山间,自信而又愉悦地追逐雄鹿

可那雄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他们。

它的角上鲜血淋漓,它的脸变成了被他们杀死的宋人的面孔,它站在燃烧的血池里,用一双漆黑的眼看着猎人们。

下一瞬,它就扑到了他们面前,带着天崩地裂的神光。

帐篷被撕开了,有狂风扑进来,四面都是沉雷,天与地裂开了缝隙,中间扑出来的却是一群恶鬼!

恶鬼举起了刀,一刀刀捅在了他的身上!

天啊!天啊!母亲,母亲!他回不去家了!

许多完颜隈可的士兵就是在这样混沌的境况里死去的,他们也许已经清醒过来,知道那不是恶鬼,而只是一群宋兵,可他们没办法知道宋兵是怎么来到他们面前的。

他们就这样死去了。

金军数万人的营地陷入了混乱中。

这一次领军的不是完颜粘罕,也没有一个勇冠三军的完颜娄室在一旁协助。

袭营的却是一个在金人当中也有响当当名号的人韩世忠!那不是血神的宠儿吗?听说他已经将自己的心脏献给了血神,因此每日要吃十个人的心脏,他每杀一个敌人,就要将那人的心脏挖出来硬生生吃了!

可他比传说中更可怕呀!他就在这个风雪夜里冲出来,当他冲进金军尚未完工的营寨,并且挥动起大斧子时,天上地下都响起了阵阵惊雷!

四面都是惊雷!

他的斧子不仅能砍掉人的脑袋,还能撼动大地!

金人就慌了,尤其是那些还没被完颜隈可传授过一点唯物主义思想的人。

有人趴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耳朵嚎起来,有人吓得四处逃窜,见到军法官也会狠狠推一把,完颜隈可怎么也喊不醒他们那不是劈开大地的斧子,那一定又是宋人的狡诈把戏!

可为什么四处都是惊雷!

赵鹿鸣给了思路,但她并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化学家,她只有思路,剩下的需要工匠们自己摸索。

工匠们最开始一定会觉得,这玩意儿真适合玩把戏啊,就是,就是那种京城里热热闹闹的把戏,那种喷一下火花,又忽然在半空中响一声,或者又响又能喷出四面八方的烟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