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没有清淤,洪泽附近是闹起义了。

从洪泽到宿迁,王顺是头目,但不止他自己,大家都苦到这份上,一呼百应,宿迁还有一支分兵,洪泽那里多半还有跟风揭竿而起的人。

因此齐枢一直想瞒住朝廷,自己悄悄解决,这逻辑是通的。

但他自掏腰包在圣马湖清淤是为什么呢?

关键是,给谁看呢?

“还有人南下了!天啊,天啊,必定还有个人南下,这人是个北边过来又不曾用功的傻子,叫人给瞒住了!”她说,“这人必定还有些别的本事,或许还大张旗鼓,叫齐枢实在不能杀他灭口!那些禁军必定要堵住各条往圣马湖去的路口!我得找到他!咱们得找到他!”

王顺麻木地看了她一眼。

“找到他之后呢?”他说,“天就晴了吗?”

“找到他之后,你们的冤屈就可以报给殿下了!”

“然后呢?”

作者有话说:

第442章 第四十一章[VIP]

刘尚的生活特别快乐, 说实话,就淮安到洪泽这片水乡泽国的土地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快乐了, 齐枢也要羡慕他。

他的工作已经做完一大半, 他从京城跑过来,亲自看一眼这里的情况,看完了,确定这里没有殿下担心的民变,就可以了。

还有一小半,就是找那个叫程无名的道官,刘十七很乐观, 这地方既然看起来风平浪静,程无名必然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能是哪封信在路上丢了,也可能是她也在哪个小城里住下, 吃鱼虾吃坏了肚子, 躺平静养。

这都是齐枢为他分析的,分析得头头是道, 并且表示自己会下令要往来淮河上的船找一找那位道士,找到了, 就给他送过来。

他人生地不熟的, 难道还能自己找吗?

说得有道理, 刘十七就闲下来了, 除了给长公主写信,没别的活干。

甚至连给长公主的信也不需要他自己写。

赵鹿鸣不是个傻子, 她派刘十七出门是为了吓唬一下当地官员,可她也没想过要他去同当地官员勾心斗角, 因此刘十七身边是带着几个随从的,大部分是刘十七的部曲家奴,还有两个人是李素手下的小吏,一起穿着甲,打扮成随从模样,混在队伍里。

齐枢是个很精明的人,如果这两个小吏不穿甲,齐枢立刻就会意识到什么,并且用些巧妙的手腕,将他们俩和刘尚隔离开,花点钱和心思拉拢过来。他甚至不会让这两个人感觉到自己是被拉拢,他们只是受到了公主府幕僚应有的待遇,他们会喝两杯酒,不是那种灌醉人的烈酒,而是淮南轻柔甘美的醇酒,喝几杯,吃点河鲜,聊一聊他们读过的书,喜欢的诗词。

再然后淮南官员一定会十分惊喜,引为知音,恨不得结交为兄弟,这样亲亲热热几轮之后,问过对方妻儿老小,再奉上一份见面礼,约定等自己去京城时一定要登门搅扰,拉着他去踏春喝酒……

这些套路之后,哪怕是金石一样的心志也会被腐蚀,他们自然也要敬服贤相公的手段,也就想不起再去探查这里有哪些问题了。

但这些事,赵鹿鸣提前想到了。

临行之前,她吩咐刘十七:“你叫这些人都作侍卫打扮,着甲配剑。”

刘十七说:“他们穿不动吧?”

“胡说,他们也是随军同行,也在乱军中挣出一条命的人,怎么会连甲也穿不起来。”

“哦,”刘十七说,“穿便穿了,可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常穿甲的人。”

“你知道,”赵鹿鸣笑道,“他们不知道。”

齐枢不是武将,他是神宗朝的进士,一路卷生卷死卷进东华门的相公,他见过穿甲的人,可穿甲的人在他眼里都是耗子,正常人怎么会去分辨一只耗子是灰耗子还是黑耗子,是田里的还是院子里的?

刘尚是长公主的人,这没办法,需要单挑出来,但他带着的十几个人既然都作兵卒打扮,那齐枢就不会再上心了,就算他上心,他也分辨不出来。他压根看不出那两个文吏偶尔身体轻轻扭来扭去,又揉手腕,又耸肩的小动作。

他压根不上心,自然也就没有多问刘十七一句。

否则刘十七会说:“你看不出?这好像下过雪后的马蹄印一般清晰,那俩措大穿不惯甲,戴不得护腕,肩膀和手腕连茧子也没有,一磨就破。这一路上在那跟鱼似的扭个没完,你看不出?”

眼下刘十七到了湖边,住在小木屋里,那木屋收拾得干净又妥帖,每日还有人不知道是从哪点了火,烤得屋中没有水边的潮气,又没有蚊虫叮咬。

刘十七坐在湖边钓鱼,钓不上就用叉子去叉,叉不中就跳下去玩水,跟个傻子似的。

要仅仅是看到他这样,齐枢说不准还是不会放心,还要在他身边多盯住些,但钦差是个傻子,涟水军又没能杀了那个女道,造反的暴民死伤惨重,可宿迁和洪泽还有些散兵游勇需要处理,圣马湖附近还需要加强戒备。

他还得照顾到涟水军士兵的情绪,发钱发粮给他们的嘴堵上。

淮南离京城那样近,他瞒得殚精竭虑,尽心竭力,因此刘十七到湖边,他再问两句没有特殊情况后,就专心继续去裱糊漕运船只和抓捕道士的事了。

他站在湖边,拿着一根鱼叉,浑然没有察觉到那湖水从远处有了一个小波浪。

他也是北方人,要是在北方,一年四季里足有十个月是不能下水的,还剩下俩月能下河里玩,家长也要骂,没别的可玩了吗?去练练骑射比什么不强,谁没事闲的打水仗!

大概完颜宗望兄弟也是这么教育出来的,所以看到湖水动荡,金国的名将也只会想:“啊,那水在动。”

刘十七就这么站在没过腰身的水里,拎着一根精钢的鱼叉,对着湖水叉来叉去,那水下又不是沙子,都是淤泥,叫他一搅浑浊一片,鱼早就跑了。

随从就说:“郎君哪,上岸吧,玩一会儿得了,齐相公派人送来了好大鱼虾,咱们吃那个。”

水里的郎君骂骂咧咧:“不行!他们打得,我也打得!”

他忽然水下有东西一闪而过,他奋力举起鱼叉准备丢过去时,那东西突然就冒出了头!

那是一个几乎浑身赤·裸的汉子,除了腰间有条布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汉子看着刘十七,刘十七向后退了一步,手里那鱼叉就换了一个更顺手的握法。

“你是什么人!”

汉子说:“程无名叫我来这里,寻一个长公主派来的使者。”

刘十七大吃一惊:“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