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就得慢慢地跟他说:义勇能干的事,可多啦!

金军有骑兵,但金军不是只有骑兵,况且骑兵就算能忍饥挨饿,战马也不成,他们也需要运粮。

完颜宗望的思路很明确,事急从权,不行就围住并跳过真定,拿到下一个,再下一个河北城池,重新构筑出一条通道,给西路军一条退路。

岳飞的思路也很明确:想得美。

第一批的先锋到城下是很容易的,但原来那些投降过他们的城池变了个样子。

城上的人说:对不起,你们给的虽然多,可殿下给的也不少,而且我们后方还有个宗帅在镇着,要不你先跟他打一架?

金军就恍悟,哦,去年的大名府是安静的大名府,杜充躲在城里不吱声,不发一兵。

今年的大名府是宗泽在守,宗泽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呢?

第二批的金军带着辎重继续往南赶,大名府的兵马就突然冲出来了,跟附近的邬堡一起,给辎重截在路上。

也不要他的,也不追求杀敌,有火油扔火油,有火把扔火把,远了扔不准,就骑马冲锋离近了再扔。

尤其如果是宗泽自己,他是未必能胜过金人的,宗泽老爷爷这辈子也没正经打过仗啊可岳飞跑过来啦!

宗泽站在城上,看着凯旋的队伍,以及“岳”字大旗,就感动得抹眼泪,说:“鹏举有今日之功,多亏了阵图的教导啊!”

等到这群只跑了几百里就被饿回来的金军将消息传给完颜宗望,这位菩萨太子气得就又砸了一次佛珠。

真定的城墙,被砸烂了又修补,每一层都叠着血,每一层都叠着宋军的骨头。

它已经变成了一座墓碑,一座记载着许多人最后一口气,最后一声怒吼的墓碑。

可那墓里的人还不肯就死,他们就算已经被送到那条河旁,也要转身走过来,带着他们已经残破腐朽的身躯走回来,站在城墙上,站在城墙下,充满蔑视地向对面的女真人扔出一块石头。

凭什么啊!

那里面甚至还有李良嗣的儿子!

那种蛇鼠两端的人不是应该第一个开城门吗!效忠大宋,大宋能给他们什么?凭什么他们还要死撑着!

被城中的烈火烧坏了半个头皮的李俨站在城墙上高呼:我信的是公主!

城墙下的宇文时中原本很感动,听了之后就摇头,想劝一劝,又叹一口气,说:“我是为了大宋的。”

刘韐就很乖巧,说:“我等都是。”

但宇文老师又说:“可若不是长公主奋勇,咱们也撑不到现在。”

城墙上的人知道,城墙下的人也知道。

完颜宗弼说:“她不死,他们是不会降的。”

大名府还有援军,千方百计来支援,整个河北还有粮草,源源不断地汇聚起来。

送不到真定,就翻太行山,送去武乡。

就在这个岁除将至的时候,赵鹿鸣甚至还收到了宗泽送来的新年礼物。

一匣河北的泥土,泛着暗红的色泽,冷硬如冰。

必须打断公主的骨头,而后宋人的士气才会一泻千里。

蒲察石家奴在询问过完颜粘罕的使者后,也确定了这一点。

“咱们西路军自己的仗,不能指望宗望郎君千里来援,”他说,“她既将重兵放在真定,又要要南下救援京师,咱们就在这试一试,看看她手里到底是支什么样的兵马。”

不错,灵鹿公主诡计多端,很擅长干这些个坏事儿,拉大旗扯虎皮,可虎皮扯到大军堂堂正正对决时,终究是要扯破的她至今也没赢过这么一场对金军的,决定性的战役啊!

只有赢了这一场,她才能真正打通救援京师的道路。

只有赢了这一场,金人才能打通西路军的粮道。

大家的理由都如此充分,因此这场战役就显得如此瞩目,蒲察石家奴还得多问一句:

“而今西军,拜何人为帅?”

曲端骑马走在路上,忽然打了个喷嚏。

身后跟着的一串儿骑士还是沉默的,可他们看见道两旁小贩摆出过年的玩意儿,也很想探头探脑。

那其中甚至还有灵应军小道士在逛街啊!

镇戎军的骑士们就很羡慕,因为经略不是没试图给道士们当爹,可道士们说:“小道头上自有三清在。”

有三清了,曲端就不好再给三清当爹了,只能拿军纪框一框小道士们,可这群人又说:“小道是修道之人呀!”

曲端就要骂了:你们是蝙蝠吗!打仗时是士兵,发粮饷时也是士兵,偏出来摆摊骗老百姓钱的时候又是道士了!你那个符,那个那个那个镇宅的,平安的,还有打胜仗的符!包灵吗?不灵我可要抡大棒子打你了!

当然他没能坚持下去,因为消息传到长公主耳中,长公主就一本正经地写了一堆符,给麾下的武将们挨个发了一遍。

“灵应宫清素,没什么能送你们的节礼,”她笑道,“只有我亲手写的符箓,算是图一个吉利吧。”

曲端收下的时候很尴尬,还想再爹两句,但殿下就说:“我自幼修道,经略所言自有道理,不过还是等来日见到我爹爹时,再同他论道吧。”

这话经略就记下了,并且心里还认真想了一些有理有据,怎么给太上皇当爹,劝阻他不要不干正事,修仙修得这么疯的谏言,句句都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扯远了。

总之曲端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让他下意识往街上看了一圈,并且在前面看见了骑着马正走过来的种冽。

种冽也见到他了,就勒住了马儿,还跳下马向他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