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万万没想到,当吴玠的西军冲进金军的防线,在断壁残垣间开始一场并不新奇的战斗时,金人真的就引发了一片骚动!

“臣在西北,便听闻公主知兵善战之名,”在准备南下援助契丹人之前,吴玠曾经很客气地问过蜀国长公主一句,“沁城之战,公主可有吩咐嘱托?”

公主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

“将军带了多少旗帜?”

此时的金军就在骚动。

“西军真来了!”他们说,“这不是那些山贼假扮的!”

“你看他们的旗帜!”

有人这样说,有人就得赶紧问,“到底多少?报个数,我好回报蒲察将军!”

“你这街头巷尾的!怎么知道数目!”一个小兵就乱嚷,“我们只见到处都是西军的旗帜!二十万大军真个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5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VIP]

沁城是一定要拿下的, 但赵鹿鸣不能用自己的灵应军,也不能用她带过来的河北军。

河北军每天都过得很乐呵,像一只只刚从树上下来的吗喽,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热闹的世界, 开始笨拙地学习各种人类的技能,比如说饭前便后要洗手,比如集中在一个地方便溺,再比如说拿着长枪,不用学那些腾挪闪躲的战斗技巧,先学站成一排,不逃跑。

公主殿下有骑兵, 隔三差五会放骑兵冲过来,那马蹄声像是要踩在他们脸上。于是不等靠近, 有人就惊慌失措地跑,一跑, 就给后面的人撞个跟头, 接着就会引发一场骚乱和溃败,等他们跑出个十几步去, 军法官劈头盖脸的而耳光打下来,吗喽眼里含着泪, 转头去看那可怕的高头大马和马上闪着寒光的马槊时, 人家骑兵早就绕了个弯, 跑掉了。

……一边跑, 一边哈哈大笑,大声辱骂。

种冽默许他们骂, 而且还默许他们骂些很刺耳的话,吗喽们就死死地握住拳头, 等下一次再被骑兵冲锋时,他们就能凭着这股仇恨撑到三十步再跑。

种冽就骂那些骑兵:“偏你们笨!连骂人都不会!”

这群骑兵都是西军过来的,就很委屈,一边继续当陪练,一边搜肠刮肚给脏话上强度。

河北军就在两面的辱骂声中度过每日操练的,其实称不上很乐呵,但他们白天操练,晚上学几句军法或是道家的经书,再认上几个字,剩下时间无非就是吃饭烤火洗漱睡觉。

吃饱了躺在黑暗的帐篷里,四面只有巡营士兵走过的脚步声,同伴的鼾声,以及寒风摇晃火把时发出的爆裂声。

胃里的麦糊还在缓慢消化,身边同伴的体温热烘烘的,除了明天要挨骂可能表现要是更差的话,还要再来两脚,或是一耳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往心里去。

黄河以北的土地在沸腾,到处都在打仗,从河北到河东,再到西夏虎视眈眈的河西,广袤的大地上像是有烧不完的房屋,流不尽的血。

但这些事与这支河北军无关,他们只要继续睡他们的觉就行了。

赵鹿鸣夜里睡不着,走在营中巡查时,听到每一座帐篷里的鼾声,她也感到十分羡慕。

“今日还有什么军务没处理完么?”她骑在马上,用一只手按住了呼啸的斗篷,转头这么问王善。

“曲端的信还不曾回复。”王善说。

“要等一等,等明日咱们报个功给他。”

王善问,“若明日吴玠攻不下沁城呢?”

“那也报,”她说,“咱们要沁城,但也要西军知晓咱们这里既有粮草,又有功劳。”

王善就默默记下了,过一会儿又有些好奇,“殿下,为什么这次不用种十五了?”

“借几面金鼓旗帜这样的事,种家就足够替我出面,”她说,“但我欲聚敛西军二十万,非得我亲自请他们来不可。”

虽然没人觉得吴玠能立下这样的功劳,甚至连赵鹿鸣也不敢在他身上寄予这样的期望,但吴玠现在确实是骑着马,在沁城里慢慢地走,身前有人举着火把,替他将那些尚未燃烧,或是已经无法再烧起来的部分照亮。

说来就很奇异,大多数人是不会打巷战的,一座城池,一片树林,或者是野外开阔的平地,有些统帅就只会用一种打法,将大兵团送进去,向前平推。蒲察石家奴没打过巷战,他刚开始是这样的指挥的,当然金军里有老兵,命令传到一线之后,中下层军官自动就开始适应这种战场,用更灵活也更有效率的办法,一条巷,一座建筑这样去争夺。契丹人与他们的水平差不多,但更爱用火攻,当然这一点也被金军学习到了,双方就一起开始在城里放火。

吴玠进城后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新鲜的办法,他也让士兵举着旗往前冲。

香象奴说:“待两军接阵一久,咱们岂不露怯?”

吴玠就一乐,“只要他们慌一阵就够。”

怎么够?

吴玠指了指沁城的四角:“他们只要退一步,我就将旗兵送过去。”

四角上原有箭塔,现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焚毁,但这不重要,它们当初是修来观察城下敌情的,现在依旧是这座城的制高点。

这位西军的年轻将军大吼一声,士兵们用同样的斗志回应了他,这声音排山倒海,就吓得金人又后退了一步!

在南城门处,蒲察石家奴听到城中的声音就问,“出了什么事?”

“镇戎军到了!”有人匆匆忙忙跑回来报信,“将军!城中只看见满城的镇戎军大旗往这里推!”

蒲察石家奴听了也很震惊,又问:“士气如何?”

“确与之前不同!”

这位女真将军仔细想了一会儿,说:“不要乱了阵脚!待我亲自上阵去看一看!”

他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劝阻他。

平心而论,统帅自己亲临战阵不算什么很离谱的事,蒲察石家奴是个老女婿了,当年不是没跟着完颜阿骨打颠沛流离,万军从中厮杀过,他没亲眼见过西军,想亲自上阵提振士气,再看看敌军到底怎么个水平,这是最合情合理的事。

但事态有了一点变化。

他还是他,周围的人却不这样看他了。

比如说完颜粘罕很尊重这位侄女婿,不会直呼他的名字,军中其余将领待他自然是更加的客气,这些尊重和客气汇聚在一起,缓缓落到中下层军官处,大家就默认他的性命是很宝贵的性命宝贵的太祖皇帝的外甥兼女婿,也是都勃极烈的外甥,那怎么能离战场太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