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投石车,被砸偏转了方向,甚至有一架被砸掉了横梁,整架庞然大物顷刻间就轰然倒塌在地。

金军的阵线上就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没办法,人总不能既要又要,他们的新型“火炮”既然能扔那么重的石牛石羊,尤其还是准备继续用在攻打真定城上,那距离就不能太远。

金军缓缓地将投石车向后撤一步时,真定城上的投石机又有了变化。

他们也开始扔起了油火弹,这天空就又燃烧了一次。

那些油火弹扔时看着密密麻麻,到底只是一道线,城墙上排不开那许多投石机,所以对金军的伤亡是有限的。

可它们扔得远,金军的投石车摆得也足够密,一罐又一罐燃烧的热油就砸在了投石车上。

这一下金军就更忙了。

城墙上也很忙。

李俨正在指挥士兵们将油火弹换成另一种“破片弹”他不明白这名字出自何典,但公主就这么起的名宇文时中走上来了。

一看到宇文时中,李俨就很紧张,因为这位宣抚使每次出现的时候,不是一个正常统帅的状态。

他今天也不是。

他虽然没时间沐浴,但仍然简单地修饰了一下自己,换了一身新衣服,这就显得尤其的仪表堂堂。

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统帅走上城楼,给人的压力就很大。

尤其他还开口了。

“战况如何?”

“尚可支撑。”李俨紧张地说。

然后他确定了宇文时中比他更紧张。

“我新购置了一口棺材,”宇文时中这样严肃地对他说道,“你不必担忧。”

作者有话说:

第290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VIP]

宇文时中这样郑重, 是因为他不够知兵,不太能判断形势,却又有一双眼睛, 一双耳朵。

他听到了城墙上的守军跑来报告的消息, 也听到了对投石车的描述。

对于一个大宋士大夫来说,这是闻所未闻的场景,于是他连忙去看刘韐。

“去岁金军进犯河北,也如此攻打过真定城吗?”

“不曾,”刘韐说,“金军有铁甲骑兵,足以横行河北, 完颜宗望那时一心要与完颜粘罕会师于京城下,因此攻了三日, 便后撤围城,分兵南下了。”

宇文时中就明白了, “金寇如此忌惮公主。”

两个人的话暂时就说尽了。

刘韐很忙, 作为真定府真正的统帅,他不仅要判断局势, 还要调度人手,将城中的男女百姓都集结起来, 几乎除了老幼之外, 每个人都有活干。

比如说巡逻队要加派人手, 白天要有, 夜里更要有,不仅要巡逻每一条街巷, 还要监控每一条街巷里的人当初唐县之战,许多定州百姓都跑到真定来避难, 其中有些人有户籍,有些人没有户籍。

没有户籍的人里,有人保的就留下了,没人保的就被往南送,让他们往后方安置,可就算是有人保的百姓也不能确定每一个都可靠。

甚至就连真定城内给公主花过钱,儿郎为公主流过血的大户人家也不能保证。

他们也被安排了任务,并且也被刘韐监视起来,或者是用流民去监视,或者是用奴仆去监视,或者是用他家的儿郎去监视。

“咱们燕赵儿郎,我是各个信得过的,”刘韐当时是这么说的,“怕只怕有奸佞之人混进城中,用了那等卑劣伎俩,许以金帛,诱以官爵,再放出流言,一个不慎,咱们就要受了奸人的离间之计,离心离德啦,你们的大好前途也全完啦!”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学着宗泽的语气,一边语重心长,一边去拍青少年的肩膀和后背:“你可见了‘布张家’的儿子?那小郎君岂有你这等文韬武略?他运道好是好,可也是人家府上鼎力支撑的缘故呀!”

青少年被拍得晕晕乎乎时,刘韐的声音还要放低些,更亲切些:“真定府这些年轻后辈里,我是极看重你的,此正生死存亡之时,也正是你们的机遇,千万要抓紧些!圣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上阵自当英勇杀敌,家中也清清平平,那可真就是前途无量啦!”

这么长的一套话,刘韐翻来覆去,挨个给青少年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还要有点区分,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打打分这位统帅颇精明,平日里盯他们很紧,因此就能说到心坎上,说得每个青少年都心潮澎湃,除了刘子羽之外,人人都觉得自己就是真定府第一的明日之星。

既然都明日之星了,自然就要回府叮嘱爹妈一声,有些是明着叮嘱,有些是暗着叮嘱,爹妈要是略傻些就觉得儿子这么优秀,自己千万不能拆台;爹妈要是精明些就知道刘韐是用他们家孩子来敲打他们,每个都要老老实实,人家现在这样客气,你可千万别让他不客气。

城中是收拾成铁桶了,可城外的战争还在继续,刘韐还得坚持住这一场。

好在公主不仅很擅长练兵,她还很擅长改良各种战争用的东西,从灵应强弓,到纸与棉混做成的甲,再到这些修整调校过的投石机,以及与投石机配套的石弹和固定重量的各种罐子。

刘韐就觉得很稀奇,怎么会有这样的公主?

她生得白净纤弱,穿着道袍像是个出世的女仙,压根不染俗尘,怎么就对战争这样有天赋?

总归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公主听了这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劝告批评的话,就笑吟吟的。

“我非凡俗,”她说,“高上神霄,去地百万。我生来就有神异,爹爹亲口说过,我自神霄下界,就是来明心证道,救大宋百万生灵的。”

刘韐敏锐地听出了一些话外之音,比如说她刚来河北时,说的是自己奉了朝廷和官家的令,来此安抚河北百姓。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话悄悄就变了。

她的人也在悄悄的变。

刘韐就不再言语,也不同自己儿子说,只是在心里暗暗地想,眼里静静地看。

若她真有这样的神异,他想,真定城就一定不会陷落,而她留在真定城的每一样东西,也一定会有它们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