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她说,“那确实是个办法,可也太久了,咱们等不得。”

说话的时候,下面就有声音叫嚷起来,还来不及回头,有箭矢就飞上来了。

“快些!阿皮!快些!”王继业说,“你想害死殿下吗!”

他们就这样在前面拼命爬山,后面是金军,就这么追,追久了,金军的人数自然就少了,可还是有老猎人找对了位置,死咬着不说,还要吹哨子,如同围猎一只鹿般,一定要在这太行山里绞杀了她。

终于在阿皮脚上中了一箭,走得越来越慢时,王继业又出了一个主意。

“殿下,阿皮往北山走,你向南绕过这个山峰,前面就是苇泽关。”

她问,“阿皮往北山走做什么?”

王继业就不说话了,四面的山风都冷下来,暗下来,只有阿皮跪下来,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来日你领兵回蜀中时,”这个魁梧的汉子说,“你告诉俺的乡亲们,俺也做了一番事业!”

赵鹿鸣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跛脚的士兵奔着另一条山路上去了,脚上的血拖出长长的血迹。

“殿下,殿下!”王继业说,“咱们须得继续向前!”

作者有话说:

第278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VIP]

对于真定百姓来说, 围城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从去年开始,他们已经在刘韐的带领下忍受了大半年的围城,四面的要道上都有金人的军营驻扎, 任何想要送进真定城的物资都会被掠夺, 而援军将会受到更严酷的对待。

但金军对真定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

他们当时有很多的助力,比如说郭药师,郭药师的投降令整个河北的军防都暴露在完颜宗望眼中;再比如说孱弱的大宋朝廷,朝廷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直至闹出皇帝禅位逃跑,新君哭着喊着不肯继位的笑话。

女真人刚开始听了就目瞪口呆,再然后哈哈大笑, 打翻了烤架,酒液喷得身上到处都是。这样的皇帝, 这样的朝廷,他们是闻所未闻的, 那接下来只要让使者冷着脸咆哮几句, 宋皇帝不就畏缩地同意割三镇了吗?

金人有自信用剑获得一切东西,他们只是不愿意用剑, 不愿意牺牲太多的士兵,因此想要在谈判桌上把好处搂到怀里。

结果就麻烦了, 真定府始终不投降, 哪怕金人在城下喊着宋皇帝割了真定给完颜们, 真定府也不降。

真定府就这么咬牙, 一直耗到了朝真公主的到来,金人第一次对真定府的索求就算铩羽而归。

大家都不是愚笨人, 都知道吃了亏就要吸取教训的道理。

所以围城不陌生的真定百姓,还是被这一次的围城给吓到了。

天黑了, 月亮却没出现,但一点都不要紧。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火把,叫夜里难以视物的民夫看了,就觉得好像自己也被扔上了烤架,四面都是香喷喷的火海,这很令他们惴惴不安了一阵子。

但很快他们就不慌了,那火海确实是香喷喷的,但烤的不是自己的肉,而只是尸体而已。

火不是很大,大部分是金人骑兵袭扰附城时所用火箭的产物,少部分也有些其他的易燃物,比如那一个个小墓碑它们原本是民夫背着的筐,火星锲而不舍地落在上面,总能将它引燃,一个接一个,很快就烧出一片香气。

民夫们去背伤兵,也去剥些尸体上的铠甲,再收集些没有断裂的武器回来,这是最有功劳的,带回来,稍微擦拭一下就能继续分发给新兵。

其次则是那些已经断裂的刀刃,或是残破的甲片,也有功劳,它们送到炉子里慢慢地烧,敲敲打打,总能打出些什么,一样地送去给新兵用。

最后是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不一定是什么,也许是一点零钱,也许是一袋干粮,总归都很有用,再或者是些没有大用途,但总归是那些尸体曾经是个人的明证。

也被搜走了,或者也用在了新兵身上,新兵或许也是城中的民夫,需要时每人发一件甲,一套戎服,一杆长枪,那死在城下的人就复活了,连同茫然的神情一起,复活在新兵的脸上。

这样酷烈的战况是许多真定百姓不曾见过的,有几个民夫忙完了,回到了主君家中他们是大户人家的仆役,被出借给军队的就被主君叫去问话。

“蜜蜂小狗”的父亲,河北布商之中生意做得最大的“布张家”当家人喊他们过来时,这几个民夫已经洗净了脸和手,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们进了堂屋,规规矩矩袖手在门口站着,可门一关,当家的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吃过饭再过来的吗?”

这一句话,几个仆役就没忍住,吐在了主君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当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旁的夫人就死死地掐住丈夫的胳膊,用力去拧。

“叫你送儿子从戎!”她哭道,“你快找人换他回来!”

丈夫的眉头死死皱着,“他在附城,我如何换他回来!”

“他在军中可有调动?”夫人又赶紧问一句,“咱们多花些银钱,捐些布!给他送去一个名声最好,装备最精的营中可好?”

过来收拾一片狼藉的仆人听了这话,其中一个就怯怯地抬起头:“夫人,小人听说,郎君现在这样的地方。”

他说完,看到夫人脸上的喜色,赶紧又补了一句:“听说,那叫选锋营。”

“什么叫选锋营?”夫人问,“干什么的?”

林间追着赵鹿鸣跑的每一个女真人,都是选锋营的士兵。

他们像是不知疲倦,他们不吃,不喝,也不会睡,漫山遍野地找,只要在某个方向上找到一丝线索,忽然就吹起了口哨,在这黑暗的林间,跨过结冰的河流,有由近及远的口哨声一声声地相应和。

赵鹿鸣就藏在山沟里,整个人出了不少的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爬山时累出来的,头发就紧紧地贴在了脸上,风一吹,汗忽然结成冰,整个人又冷得直打颤。

她周围是漆黑一片的,偶尔有火光在头上幽幽地晃过去,看不出远近,只能听到靴子踩在冰雪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声音自然是有远近的,可她听不出,每一声都像是就在她耳边响起,她就只能贴着沟下的一块结了冰的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

又过一会儿,她悄悄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人,一摸就摸到了脸上。

印象里似乎是细皮嫩肉的一个人,可摸这一下子,像是摸在了一块树皮上,只残存着一点的温度,她再伸手摸摸,确认王继业还是活着的,心里就很是松了一口气。

王继业是刚刚跳下来的,其实“刚刚”是多久以前她也不知道,时间已经变得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