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惯会空口白牙!儿郎们,宗望郎君可曾辜负过你们!”
灵应军这边沉默了一瞬,忽然又爆炸开一阵战吼声!
“我信公主!”
他们就这样厮杀得红了眼睛,忘了生死,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直至号角声远远响起。
完颜宗弼身边的人已经剩下不多了,他的阵线也几乎马上就要被打穿了。
立壁下的枯草地上,铺满了女真人的尸体,都沉在血泊里,于是那些活着的士兵也跟着浑身沐浴在鲜血里,像是从血潭里升起的活着的尸体。
可他们听到这声号角时,那些身负重伤,仅凭本能在战斗的女真人忽然高声嚎叫起来连同他们满身是血的主将。
“是我们的援军到了。”完颜宗弼脸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的这句话。
可他笑得开心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7章 第一百二十章[VIP]
夜晚来了。
和她的梦一样。
她梦里的夜, 四面都见不到一丝晨光,天上没有星,没有月, 黑沉沉的不像天幕, 更像是一块巨大的木板笼罩下来,将她结结实实装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箱子里。有巨人就站在箱外,一只手捏着长钉,另一只手举起锤子。
“铛!铛!”
每一声都凿在她的心口上。
上面是见不到一丝光了,像是想要让她在箱子里安分守己地睡过去,可下面却有的是光!
那一点, 一线,最后连成火海一般, 轻轻地往上爬。
火光映着枯萎的树,将树干拉出细长的影子, 尖细尖细, 像是一根根针,一双双手, 一只只眼睛,追着她就到了她的脚下。
漫山遍野的树, 漫山遍野的影子, 都追着她, 殷勤地替举着火把的人盯着她, 那影子说:“看!看!树上有她的血手印!就这个方向,错不了的!”
她赶紧弯下腰, 在雪里擦一擦,将手上的血擦些下去, 再继续往上爬。
那是哪个方向?东南西北?离苇泽关还有多远?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看不清,她甚至连身边还有没有护卫都察觉不到,这巨大的箱子里,下面是无穷无尽的烈火,后面是追着她而来的高山,她就只有一条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在夜里这样爬山,摔死了是她的命!
可只要她不死童贯说,她不能死!
历朝历代的开国之主,谁没有过仅以身免,狼狈败退的时候?
王者是有天命的,她得信命,她得相信自己是不会死的!
可脚下的石头并不信。
她踩上去试探时,那块像是千年来经风霜雨雪的石头就稳稳地待在那,一丝晃动也没有。
她终于将重心都放在那只脚上,准备向前迈步时,它就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就那一下,她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
这条路实在是太苦,也太累了。
她要是有血有泪,也早就该流尽了。
赵鹿鸣会这样苦,一言以蔽之:新加入战场的军队不是宋军,而是金军。
这个世界虽然偶尔会因她的手段智谋,展现出微妙的,似乎有点超自然的一面,可它归根结底还是非常唯物主义的。
唯物主义就在于,不管她是怎么谋划这场行军,怎么谋划她南下的路,金军都以更高一筹的军事素质阻击了她的谋划。
就比如这漫长的一天,她连夜出发,清晨完颜宗弼才开始追击,却能在下午时就追上他们,甚至还领精兵赶在她前面,这不仅是宋军不如金军的地方,更是灵应军也不如这些女真老兵的地方。
号角声越来越近,旗帜也越来越近,四面没有喊杀声,只有风传来了枯枝摇动。
漫山遍野的枯枝,都在摇动。
灵应军的士兵也不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王继业似乎在高声讲些什么,要稳住军心,尽忠就更直接些,嚷嚷他在汴京治下了百万家业,只要这一仗打赢了,都给士兵们洒出去!
……怎么治下的?
但退回来的李世辅说:殿下,逃吧。
李世辅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前军士兵有一部分已经被换下来,中军穿了甲的顶上去,伤亡并不是很严重,整个阵势都没有崩盘。
但这没用,李世辅说,完颜宗弼不退。
他一边说这话,身边的一个亲兵奋力将一块被箭矢带着扎进胳膊上的甲片刨出来,跟着就刨出来了一块肉,鲜血跟不要钱似的,洗刷着他肮脏残破的铠甲。
但李世辅脸上没什么神情,他像是精神短暂离开了躯壳,任凭亲兵怎么去清洁包扎,他都不为所动。
“贼军将合围,此处不比平原,一旦被贼军拿住要害之处,插翅难飞!殿下宜速行。”
“他比完颜活女更强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