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骑兵摔下马,就地结成了军阵,与第一排的刀手厮杀在一起。
没有逃亡的骑兵,更没有摔下马后茫然无措的骑兵,甚至在军阵结成雏形时,才有一个谋克赶到,发布了简单的战斗指令。
剩下的一切,靠的都不是战鼓、令旗、号角,而是女真人自己。
延绵十里的战场,尽十万大军在彼此交战,但就在这个角落,就这三五百个骑兵的军阵,谋克发一声战吼,老兵用同样的咆哮回应了他!
李俨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像是看到了完颜宗望就站在这五百人的军阵里,五百个老兵按照他的心意去战斗。
有真定军向前,脱离了阵线,一旁的灵应军茫然地回头,于是传令官不得不拼命挥舞令旗,大吼着告诉他们应该看旗而行。
这个小小的战斗错误很快就被纠正了,有几个刀手被女真骑兵砍翻,但更多的宋军填补了战线。
毕竟战斗刚刚开始。
但就算这场战斗刚刚开始,李俨也已经看清了它的胜负。
战斗还在继续,很快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但双方仍然没有停手的意图,这片大泽就仍然得不到休息和宁静。
宇文时中离得远,坐镇中军,听了很久的战报,又爬上了新堆起的土台往远处看一看。
下面的士兵一天没吃饭,他也一天没吃饭。
“完颜宗望欲围住我军,”他很紧张地说,“彼军与我军兵力不相上下,他如此行事,岂不犯了兵家大忌?”
刘韐就说:“何为兵家大忌?”
“我军阵厚,彼军阵薄呀!”
真定府的老将军看一眼宇文时中,笑道,“宣抚虽坐镇帷幄,有此见识,亦可称名将。”
虽然可称名将,但也没有什么用。
对面想包宋军饺子,就像宋军一天前对董才的金军前军那样,但大家兵力相同,所以对面的阵线拉长后就一定会变薄,变薄就容易被击穿,这是再明显不过的。
但更明显的问题是:就算人家的阵线薄,你打不穿,撕不开口子,有什么用呢?
从白天打到晚上,打得精疲力尽,阵线还在渐渐往后挪。
毫不意外,宋军这边就有了崩溃的迹象。
宇文宣抚就更紧张了。
完颜宗望骑在马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忽然伸出马鞭,指向了一个方向。
“围师必阙。”他说。
“是!”
那个方向上的金军渐渐撤出一条通道的时候,有传令兵跑进了中军大旗下。
“东北方有溃散之相!”
待在旗下的宇文时中就大吃一惊,连忙看向刘韐。
刘韐死皱起眉头,“须有一员不畏死的猛将……”
须得一员猛将,将那个缺口牢牢堵住,挡住崩溃的兵士
“我去如何?”
一句话,同时有二人请战,还算是件好事。
但小老头儿看了看一个刚过来汇报董才那边战况,还没回到阵线上的岳飞,又看了看第二个请战的将领,就懵了。
“宣抚欲亲往?”
宇文时中的嗓子很紧,“仲偃看一看我的马车就是!”
当做防御工事用,这些辎车原离中军大旗不远,片刻就有亲兵将宇文时中的马车赶过来了。
刘韐往里一看,一口血差点喷出去:“宣抚准备抬棺作战吗?!”
作者有话说:
第244章 第八十八章[VIP]
在出征前, 宇文时中站在真定城墙上,望着徐徐东行的军队,很欣慰地对刘韐说:“有这样的虎狼之师, 何愁河北不平, 燕云不复?”
老人就很平淡地笑了笑,“操练数月,好歹行军时渐见有序,也不枉宣抚夸他们这一句。”
宇文时中听出了其中那些委婉的意思,很是有些奇怪,“仲偃以为他们如何?”
刘韐也望着那支渐渐走进天边,像是无穷无尽长河一般的队伍。
“我只怕他们还差得远。”
他们已经操练了大半年, 从一个目不识丁,甚至不分左右的农人被训练到现在的地步, 实在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学会了简单的几十个字,懂得看旗帜, 努力背下了旗语, 听懂了号角与鼓声,还记住了军规, 懂得不要随地便溺,懂得清洁卫生。
进一步, 军营又教会他们更多的东西, 比如怎么挥刀子, 怎么抡斧子, 怎么将盾牌背在身后,怎么将长矛投掷得更远一些。
再进一步, 他们学会了配合,灵应宫的道士又教给他们许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让他们知晓只要跟着长公主,将来即使战死,生者的世界里有能令亲人衣食无忧的抚恤金,死者的世界里有富丽繁华的天宫来迎接无畏的英灵。
最后,他们前不久又在邯郸城下与金人狠狠地打过一仗,他们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每个人的眼神都和入伍之前很不同了。
那时他们是瘦弱而惊恐的流民,现在他们是强壮而强大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