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远远望着那密集得可怕的校场,苍老的面庞上就流下了两滴泪。
但李世辅没注意,他亲自牵了马过来,笑呵呵地说:“太师,上马吧。”
“他们”
这个身材高大,笑容和蔼可亲,但眼神却很冷峻的年轻将军打断了童贯的话。
“帝姬的兵马已经到了。”
就在他说这话时,远处忽然响起了号角声。
作者有话说:
第229章 第七十三章[VIP]
“这就是马!河东马, 耳朵大!怎么地吧!”士兵骂道,“你凭什么不赏!”
这是一炷香之前发生的对话。
那个挤到小吏面前的士兵是很得意的,童帅赎战马, 也赎健壮的骡子, 可他不赎驴子谁有毛病才会用骡马的价格去收那些驴子吧!
因此士兵就破口大骂,脸上的肌肉一块块扭曲狰狞,像是随时要挣脱那层脸皮,飞出来给面前黑眼圈的小吏一个耳光,啪!再来一个耳光!啪啪!这也是他在附近村庄辛辛苦苦抢来的,这头驴子瘦是瘦了点儿,可不赖他啊!
都赖那些穷汉!都赖那些贼配军!穷汉喂不肥瘦驴, 贼配军不仅抢农人,顺手还要黑吃黑!吃完他的骡马不说, 还要给他两个耳光!啪啪!
所以这个瘦驴似的士兵骂得真心实意,像是要将那一腔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可他只骂了这么一句, 他身后忽然就起了小山似的浪潮, 一股脑地将他掀翻了!
瘦驴是有脾气的,趁着那一下挣脱了缰绳, 照着小吏的脸踩上去,一溜烟跑了, 剩下这个委屈的士兵迷茫又愤怒地转过身去, 刚想骂一句祖宗爷娘, 可那些脏话全噎在他的喉咙里了。
“杀人啦!”
先是有人这么喊。
杀人有什么稀奇?他们既是兵又是匪, 手上什么血都沾过可有人奋力地往前挤,就大喊:“快逃!”
“瘦驴”就有些怕了, 顾不得骂娘,也顾不得去寻自己宝贵的资产, 他先是照着小吏身后的栅栏钻去,那里熙熙攘攘都是骡马,他钻进去,刺鼻的臭气与马尾巴就照着脸来,抽了他好几个耳光。
他顾不得去骂那马,他今日受的委屈是够多了,可后面还有人跟着他在跑,他们就在这臭烘烘的马场里乱转,两只脚上踩的都是马粪,四面去寻一个出口。
寻不到,这原是捷胜军的营地,能装下一万余人,自然无比庞大,四面都是他们曾经竖起的栅栏,既结实沉重,又能迷惑攻进来的敌军。
于是“瘦驴”又想要从原来那个入口里逃出去,可他刚摸到入口,冲天的血气就扑了进来。
那是一群道士。
他们从头到脚有许多道士打扮,但外面着了甲,原本显得并不触目。
但他们身后大旗上昂首傲视的白鹿,捷胜军就非常熟悉这种熟悉让他们甚至感到不可置信!
“你们不认得我们了?!”有人叫喊,“我们,我们曾在石岭关”
头上簪着桃木冠,腰间着灵应宫铜佩,一手刀,一手盾的灵应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举起了长刀:
“邪魔当诛!”
刀子过去,劈开了头颅,割开了喉咙,破开了胸膛,那鲜血不要钱一般蓬勃,涌出来,喷出来,飞出来,喷了一丈多远,喷得灵应军盾牌上挥剑斩恶龙的仙人面目更加狰狞。
那一排排的捷胜军就倒在热烘烘的血里,被皂履踩了过去,像被杀的鸡一样。
像被杀的人一样,奇怪,杀人原本那样轻易,怎么被杀却这样令人恐惧?
这念头跟着喷涌的热血出去,就显得很不可思议,可有人就将它喊出来了。一喊出来,立刻有人就惊慌地要四处逃散。
自然也有贼帅想要整兵与灵应军较量较量,捷胜军是骄横残忍的匪兵,可他们也是童贯从西军里挑出来的精锐,论单兵论配合,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健儿。
“用钱将他们聚在一起,”蜀国长帝姬说,“杀起来才轻巧。”
少女说这话时,佩兰正在为她涂抹手上的药膏,原本洁白细腻的手上多了许多道伤疤,看着就很让人心疼。
为帝姬涂抹过药膏,又戴上鲛绡手套后,佩兰将装了药膏的小匣子放回去,尽忠走在她身边,就没忍住,偷偷说道:“帝姬这么个小姑娘,这样心狠!”
佩兰很愤怒地举了举匣子,“你要是那日护住帝姬,她必不会这样心狠!”
尽忠就瞠目结舌了半天,最后从嗓子眼儿挤出一句。
“难说!”
帝姬压根没听到屏风后面在说些什么,她还在认认真真地嘱咐李世辅。
“只是太轻巧了也不好,你须得让他们每日背背经,”她语重心长,“多背背经总是没坏处的。”
赵鹿鸣已经替自己的士兵想好了最轻巧的办法,可这一天实在还是太漫长了。
因为人好像杀不完,可细想一下,让一个人拎着尖刀,对着一头死牛狠狠捅上一百次,那也是很累的一件事。
把死牛换成活人,一个个捅,一个个杀,一刀没杀死,再来一刀,两刀砍翻了,还要再补一刀,这活计其实很累平时打仗确实是危险,可谁见过这种屠万人的阵仗呢?
灵应军的士兵就杀得上气不接下气,前军累得提不动刀,换后军上。
“十足的屠夫!”有人这样嘟囔。
立刻又有人说:“血神修道时就是个屠夫!你不曾读过新出的《血经》么!”
书是现成的,可天已经黑了,暂时也不适合研读。
天已经黑了,人还没有杀完。遍地都是火,遍地都是血,遍地都是尸体,像是从柘城到天驷监这一路无辜者的血汇成了血海,一起涌过来了。
“瘦驴”就在这血海里浮浮沉沉,偶尔将头挣扎出海面,立刻又被巨浪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