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跋扈,可当他们遭遇了伏击,生死存亡于一线时,那些野蛮的,凶狠的,脏兮兮的女真人忽然就变得非常可靠。

比如大家行军时都不着甲,开战时是要先穿甲的。但都统要求有人抢占山头,一丝一毫也不能耽搁,那怎么办呢?

那两个被叫到的谋克领着女真士兵,背着弓箭大踏步奔着山坡上去了,宋军士兵刚露头,一个女真弓手停下脚步,弯弓搭箭,那宋兵立刻就当头吃了一箭,跌到山后面去。

“好箭法!”有西军士兵咬牙切齿地在那嚷。

“好宋狗!”女真士兵里也有人骂了回去。

但女真人的第二箭,第三箭就没那么幸运了,西军士兵是以逸待劳,全穿了札甲,箭矢扎在甲上,杀伤力就大打折扣。

第四箭又是从一位女真勇士手中射出的,这人不如第一个有百步穿杨的技艺,但他身材魁梧,一箭出去,竟结结实实穿透了那人的札甲,给他也掀翻到山坡下去,生死不知。

等到第五箭,第六箭时,居高临下的宋军士兵也站好位置。

“神臂弓!”神臂弓营指使高呼一声。

弓手高声应和。

神臂弓,偏架弩,弓身三尺三,但并不如寻常机弩一般水平展开,而是竖起弩臂,以镫距地式张开。

然后悬而不发。

女真人奔着山坡上爬,越爬越多,而后是穿了甲的仆从军,就在他们快要将这山头占住时,指使又高呼一声:

“射!”

一道道流星奔着山坡就砸了下去,溅起一蓬蓬的血花!

种师中的牙旗在高处,见此情景后,有几面小旗就晃了晃,紧接着四面的号角就换成了战鼓。

“宋狗要下山了!”有人在大声喊。

“都统!”一个接一个的骑兵跑回来,“这山谷四面泥泞,快成了个泽地!见不到路!”

完颜娄室自他们座下每一匹战马的小腿上看过去,忽然指着一个骑兵,“你走的是哪一条路?”

骑兵吃了一惊,“我在麻产往东处走过,也不曾见到路!”

他虽这么说,但一边说一边低头往马腿上看过去,所有人也都如此这般,一见了,大家就悟了这些在山谷里往四面跑的马匹腿上都有高高低低的泥渍,可见是趟过泥水的,但只有这匹马最浅。

完颜娄室紧了紧自己的束袖,“活女,你领我的谋克,去占住这条路。”

战鼓声越来越响,泥土里泛起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有殷红的鲜血自山坡蜿蜒而下,汩汩如溪流,有士兵也从山坡滚下去,最后脸朝下栽进鲜红的溪流中,并汇聚成它的一部分。

战鼓声意味着宋军的重甲兵已经出来了,他们当然也不往山谷里进入,而只是与金军争抢起那两个山头。

宋军的数量比金军要多,铠甲武器更整齐完备,精力更加饱满,称得上居高临下的优势。

他们很快锁定了那两个山头,阵型密集地围了上去,有还未将铠甲穿得十分妥帖的渤海士兵冲过来,被种家军一重斧就砍翻了。

山头上金军似乎有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完颜娄室像是没看到它们,完颜活女也没有看见。

完颜娄室吩咐了这个新任务,完颜活女就目不转睛地去执行这个新任务,领着一队谋克奔着那个被泥泞掩盖住的方向去了。

居高临下注视战场的小种相公就叹气了。

“此人心志坚忍,平生罕见哪!”

“那有一条硬土路,我是知道的,”赵鹿鸣说,“只是没想到他能将它找出来,还这么快。”

不仅这么快,而且一旦找到这条路后,完颜娄室就立刻将侧重点放上去了。

宋军包围了他们,但宋军也无法穿着重甲在泥淖里和他们近身搏击,要么用大量弓弩,要么就得找一条硬路,这是双方都能看得清楚的事。

这条路宋军早就知道,现在会给他们吗?

宋军此时仍然是按部就班地围攻山头,并且进展得很不错。只要占据了两个山头,有神臂弓在,金军的伤亡将比眼下惨重得多。

完颜娄室很努力,但大宋这边也是形势一片大好。

赵鹿鸣看向小种相公。

小种相公雪白的眉毛死皱着。

“终须得试一试他们的轻重。”她说。

小种相公的眉毛还是死皱着,但终于点了点头。

号称大宋最精锐的西军,还是西军中的种家军,对上疲惫且被伏击的金军。

伏击、全甲、以逸待劳、居高临下,这些标签一个叠一个,每多一个,他们的优势就多一分,胜算也多一分。粤歌但战争不是数学游戏,所有纸面上的计算最终都会落到肉眼可见的战局上。

山谷外等待伏击的西军士兵的士气是很高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焦躁,得了令就大踏步地从山谷外那条硬路跑进,待见到当头的女真人时,立刻一枪就掷了过去。

女真人头一偏,长枪就钉在硬地里,枪尾嗡嗡响个不停,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在那个性子很急,胆子也很大的宋军士兵冲上去准备夺回自己的长枪时,他看到那个女真人拔起了枪。

完颜活女握住了蜡木杆,将它自硬地里拔出,蜡木杆就在半空中转了一个枪花,像是划过了一个让人看不清的字。

有箭矢擦过枪杆,发出了一声声清鸣。

而后那支缨子已经褪色的长枪就笔直向着它的主人飞了回去,并且贯穿了他。

西军士兵惊呆了。

但是三通鼓已经敲响,他们来不及多打量就冲上去,与女真人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