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真人在后,继续向前。

寨下是亲爹亲妈,女真人紧随其后。

放不放箭?

一个士兵慌乱中放了一箭,立刻被其他士兵举起弓打翻在地。

那下面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怎么能放箭!怎么敢放箭?!

有士兵大哭起来,一个大哭,而后一个接着一个。

“指使!指使!”他们跪在地上,用力磕头,“我父我母在城下,不能放箭!不能放箭啊!”

指使在城上也慌了。

“如不拒敌,”他怒道,“难道要将忻口拱手让贼吗?!来日你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大宋的列祖列……”

一个士兵就止了哭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而后越来越多的士兵,也用这样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不言语,只是看他。

他们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指使,而只是在看前日里冰下流走过的义胜军,昨日里留在河滩上的契丹人。

孙翊不说话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心中涌起巨大的迷茫和悲凉,

号角声就是在此时响起的。

一声在前,是女真人准备催动三军,攻打忻口。

一声在后,有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是援军!”

“援军!”

忻口河滩前的完颜粘罕也听到了这声号角,但他只是冷笑一声。

“来的这般迅捷,必也是哪一路武朔军罢了,难道他们就没有父老在此地吗?”

但很快有女真人斥候就跑了回来。

“都统!来的是灵应军!”那个女真人喊道,“不知他们的父老在何地!”

作者有话说:

《金国节要》:孙翊,河东名将也,守朔有威声,金人亦惮之……朔不守降于贼,而翊麾下多为朔人。至是粘罕驱朔之父老以示翊军,于是翊军变,翊方战,为叛徒害之归敌。

第113章 第十七章[VIP]

这事原不是赵鹿鸣想看到的。

她只有三千兵, 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因此派去耿守忠那里的一千兵是烟雾弹,她给他们提供了常规武器, 但最新式的秘密仍然严丝合缝藏在箱子里, 跟德音族姬一起在被运往太原的路上。

但这算是给她上了一课:你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下属,他既精明,又忠诚,具有人类的美德,但从不付诸于行动,同时还能够认同你最卑鄙的主意而不提出任何意见。

就比如说赵俨当他在灵应宫时,他是高坚果三兄弟里相对成熟且有责任感的一个, 心性品行也让她放心,但当他独立完成任务, 就出问题了。

归根结底,一切还要怪童贯跑了。

童贯跑了, 人心浮动, 耿守忠这种随时准备着的二五仔就更加躁动不安。

投敌是一定要投的,但他就怕投降的速度比不上完颜太君们攻城略地的速度, 要是兵临城下,人家大炮都架起来了他才投降, 最多也就留他一个统制的位置那他在大宋也是个统制, 去了金国还是个统制, 他不是白投敌了吗?

但忻州的战事还不知如何, 他要是竖降旗竖得过早,人家女真人还没见着, 张孝纯这边从太原奔袭过来,直接给他这群已解甲的燕赵儿郎细细剁成臊子, 不见半点肥肉在上面,怎么办?

投降是门手艺,但你又很难有机会仔细磨炼它。

耿守忠就陷入了忧郁之中,每一天都在“女真人太远,张孝纯太近”的地狱中煎熬,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就被有心的义子看到了。抱着个酒壶过来,上前给义父行个礼,再斟一杯酒,凑近些仔细问问,“义父待儿如己出,儿今见义父愁眉不展,若有可驱策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

义父喝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

“我儿有所不知呀,丈夫生世,当提三尺剑,立于天子之阶,”他说,“而今大势将至,却不能有所作为,心中憾恨,又岂能展眉?”

义子仔细想想,小声问道,“义父所说,可是忧心忻州战事?”

义父就点一点头,“我今领兵守石岭关,不能轻出,忻州连续数日不闻军报,心中煎熬哪!”

“义父勿虑,”义子声音就更小了,“我领一千灵应军,前往打探,如何?”

耿守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灵应军不是他自己的兵,要是打孙翊被灭,张孝纯来问,他脱得了干系;太君入城时,又可算他的赤胆忠心赢两次!赢麻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赵俨,脸上却忽然又显出难色,“刀枪无眼,孙翊又是河东名将,素有凶名,我儿尚未及冠,如何能去忻口,与他较量?”

脸上是为难的,但嘴里已经将“视若己出”的义子去了之后该干什么吩咐个明明白白。

义子也不戳破,一把抓住了义父的手,“义父,若有差池,还望义父能伸援手!”

两只手温温热热,厚实得让人感到加倍安心,耿守忠回握住那只手,一脸的慷慨激昂,“我儿!我儿!天塌下来,咱们两父子扛着就是!”

赵俨就带着一千灵应军出城了,这事不在赵鹿鸣的策划内,她一开始就认为忻州也是挡不住的因为石岭关往北,全部都是辽人组成的军队,而这样的军队是不可能对女真人形成真正抵抗的。

所以她也没想过要救孙翊,不用说代忻两州,哪怕是武州和朔州都有许多忠贞死节的宋臣。

大宋的读书人并不全是软骨头和怂蛋,有从山清水秀的江南奔赴过来上任的知县,哪怕自己治理的只不过是个生民不足千的小城,那土城墙总共没有三米高,也要带着县尉和百十个厢军差役守一日的城,挡一日的车轮,再被女真人捆了按在马前,割掉破口大骂的舌头,敲断死也不肯跪下的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