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也跟着大领导扫来扫去,甚至连刚刚的凡尔赛和轻度的职场霸凌都丢在了脑后。
于是宗泽也被他们丢到了脑后,没人再把目光放在这位老人身上了。
老通判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坐得很直的身体也悄悄放松下来,整个人很惬意地发起呆来。
“宗翁。”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推了推他。
宗泽就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没待他回头,一卷画被身后之人推过来,“宗翁的画,我取来啦!”
他的画?
他家里其实是有两幅画的,街上看到画师卖画,画得还行,老头儿随手就买了,一幅画不要几百文钱,挂在墙上当装饰,也很好看。
但宗泽又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三百文的画你拿出来跟谁展示呢?
他皱起眉,转过身,不知道这到底又是谁家的僮仆跑来捣蛋,还是他家的小僮仆真就把三百文的画带了出来
身后的人将手中画卷展开一截,小心给他看。
那绚烂富丽,一笔一划都精细无比,栩栩如生的一只鸟儿就跳出了画卷,扑进了他的眼里!
“啊呀,”老通判惊叹了一声,下意识就说,“你必是走错了,这岂是我能买得的画?”
小僮仆自画后露出一张脸,小心道,“不要紧,这画别人也买不到的。”
看了那张脸,再看看这一身灰扑扑的仆役打扮,宗泽整个人瞳孔就放大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有人正看到了这一幕。
还是那个狭促鬼。
“啊呀!宗翁果然是藏了画吗?”他声音很欢快地叫起来,“快请让诸位同赏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VIP]
那一声并不算高, 毕竟就算个别人性情再狭促,再爱取笑人,到底大家也是无冤无仇的同事, 又是正经的知识分子, 不会搞校园霸凌那一套。
但中心思想依旧是“找一个人来取笑,活跃气氛”,因此宇文时中直觉就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僮,扎着个灰头巾,穿着个浅绿的细布圆领衫,衣衫下摆像所有需要干活的杂役一样掖进腰带里,正站在宗泽身后, 将手里的画卷小心展开给老人看。
几乎所有的杂役都是这么个打扮,因此非常不起眼。
但这个小僮有着不同寻常的敏锐, 宇文时中的目光刚过去,还没有打量完, 他就将目光投过来了。
两个人的眼神就对上了。
小僮忽然冲他一笑, 将身子往后藏了藏,正好躲在了宗泽的身后。
宇文时中就没笑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脑袋“嗡”了一下。
还是很希望假装没看到。
如果说看到了, 他也希望能没认出来。
过了这几秒钟,宇文时中终于就镇静了。
显而易见, 扮成僮仆站在宗泽身后的是朝真帝姬赵鹿鸣, 但帝姬那个眼神很明显是不想让他认出自己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 宇文老师不仅镇静, 而且淡定了。
他是个在官家身边打熬过的,放在巴蜀这种西南边陲里实属人精里的人精, 城府能碾压下面一票人几个来回,要说看不透的也只有过于早慧, 过于有心机,过于有行动力的朝真帝姬这属实不能怪他,毕竟宋朝士大夫们不乐意同力怪乱神打交道,帝姬这么个叠加了许多超自然标签的人他自然是看不透的。
虽然看不透,但帝姬最浅表的行动逻辑他还是能分析出来的。
比如说帝姬要求他做个东,带大家出来赏春,宇文时中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是想在里面选一选灵应宫用得上的人物吗?是想要探听一下今岁乡试学子们的风向吗?又或者是她想给灵应军再搞点声势出来,暗示大家找点业绩给她刷一刷吗?
说实话宇文时中眼里的帝姬就是这么个行为逻辑非常清晰,非常明确,几乎不做任何与目标无关之事的人,比成年人更自律,更有规划,也更冷静。
但现在帝姬的行动逻辑,他看是看不出来的,但他可以猜。
帝姬拿了一幅画,帝姬冒充宗泽的僮仆。
那么帝姬是不是在努力拉拢灵应军这位新任统制?
她有那么多种办法,非得用这么出格的吗?她是怎么拉拢县令县尉禁军都头的?又是怎么确认她在灵应宫独一无二地位的?
想一想帝姬之前的手段,宇文时中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很离奇的想法。
宗泽一张老脸吓得白了红,红了白,要不是知道他神经特别坚韧,比眼下更大的大场面他都能应付的来,帝姬都要请他赶紧躺平让血压平稳下来了。
但老爷子还是小声说,“胡闹!”
帝姬小声说,“没事儿!人家要看这画呢,宗翁,给他们看看!”
州官们在帝姬被刺时都去过灵应宫,但一来大家都是点个卯表示一下慰问,除了几个倒霉的县官外谁也不会天天在那守着,二来就算在某个场合见过一两次帝姬,文官们谁也不会盯着她的脸看。
再说就算盯着她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相貌美也不会美得离奇,最后能留下的印象也只有“是挺可爱”,现在她穿了这身僮仆服,又站在宗泽身后,哪怕有人觉得眼熟也不会想到那里去。
狭促鬼刚一开口,其他同僚也陆续收到了家里的藏画其中有几个甚至干脆就是将家中几幅靠谱字画提前收在车上,现下只是让僮仆拉着车在外面装模作样走一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