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端说:“都是军中精锐,百战老兵!你叫他们去修道么!”
王善说:“要是道士当的时间久了,疲了,想回军中我们也不拦着呀。”
过了几日曲端就派人去问那些假道士,假道士们很诚实:“有祭酒领着我们已经进了灵应军。”
据说过后曲端骂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大概说王善是杨国忠,那尽忠就是高力士了,但谁也没见过好几千个杨贵妃,而且每个都是肤色黝黑,粗糙强壮的西北汉子。
骂过之后,曲端也没有什么办法,道士们都很理直气壮地在军中挖墙脚,他一边裁撤老弱,道士们一边挑走强壮老兵。
逼急了,王善索性就把话挑明:
“这是殿下的亲军,自蜀中随殿下一路至此,灵应军的事,曲帅也要插手,也僭越太过了些!”
曲端就吃瘪了。
谁都不会给曲端当儿子,让曲端先慢慢烦恼几天。
尽忠听说后从家里挑了几盒糖,不珍贵,但其中有些是西军送过来的上元节礼,送到王善这里,又夸他:“王十二,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两个人就坐一起吃了半日的点心,直到长公主叫他们过去。
殿下这里多了一个亲随。
有点烦恼。
姚家没有任何待遇,相反殿下要查一查他家那些贪赃枉法的事,好在姚诚急症发作,死掉了,那姚家只要交出兵权,还是可以回去当一个富家翁的。
诏书下去之后,姚家人是很感恩戴德的,但具体有多少真情实感她就不知道了。
他们带着对曲端的极度怨恨离开了京城。
折可求给儿子留下了,她在恩荫官名册里多加了这孩子的名字,也是暗戳戳叫西军看看,听话的人她是会善待的。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是在折家规规矩矩长大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毛病,那她就可以很亲切地同他说几句话。
折彦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不仅跪下,而且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她说:“你毕竟是忠烈之后,与别人不同,你放心……”
折彦文那张典型陕西汉子的小脸扬起来,用很生硬的语调,哽咽道:“殿下,求您疼我……”
长公主静了一会儿。
“你替你父赎罪,去军中当一小卒吧。”
折彦文飞快地跑了。
第553章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恩荫官的考试结束了。
卷纸整理完,几位博学多才的老师看了看卷纸,分门别类地汇总后,送到艮岳请最终裁判看一看。
赵鹿鸣就看,刚开始好好看,后来一边剥果子吃一边看,给考生们辛辛苦苦写的废纸按上好几个手印。
四百多份卷纸里,有三百多份是废话,本来嘛,她问有功的人该怎么奖励,京城的世家子弟就夸,硬夸,三百六十度地夸,讲什么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就这点事你怎么说它都是陈词滥调的劝进表。
就这劝进表也不是这些熊孩子自己想出来的,其中有些有家中父祖的文风,这是书香世家,人家吃自己的;还有些是从前人的智慧里摘下来的,言辞里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比如说“叡智神武,料敌用兵,殷汤之略,周发之明也”这种话就是从繁城的受禅碑上拓下来的;还有一种最丢人的,多半是忠烈之后搞出来的,这些孩子是战死军官的子侄,他们不通文墨,不知道该怎么写歌功颂德的文章,但既然提前透题了,他们就去雇一个太学生来写,但京城什么东西都贵,凭什么太学生就很便宜呢?而这些军营子弟又很团结,他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老师把这部分的人单独收拾出一叠给她看,其中也有给尧舜禹汤抄成鱼家瓢虫的人,但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样的,都是拿着团购券来她这交稿。
她倒也不恼,只是让旁边的小女道记下了名字:“他们同气连枝,情分还是很好的,将来上战场可以并肩而战。”
除去这些人外,还有二三十份文采非常,是才子用心吹捧写出来的文章,光彩照人,她也留下了,理由不说。
她心说:将来刻自己的禅让碑时可以做个参考,不能真去参考钟繇真迹。
还有二三十份写得磕磕绊绊狗屁不通的,放在另一边,这些多半是河北军子弟,父祖既没有文墨也没有钱,他们本来还有蜜蜂小狗,可蜜蜂小狗不给他们找枪手。
蜜蜂小狗说:“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然后蜜蜂小狗带头在自己的卷纸上写:殿下很好!有了殿下,我们河北上下都很好,能杀敌,也能种地,殿下很好!我们会努力更好!又在下面的空白处写了“十万大军往北走”,算是对了对子。
“比烤鸭好些,但是不多。”殿下评价了一句。
这部分狗屁不通的河北卷纸她也都记下了,全部都跑题,几乎没说有功该怎么赏,就只是说殿下很好,殿下赏了我们,我们今天真高兴!我们希望殿下也高兴!
虞允文就很得体地说:“赤子之言。”
“是也是也。”
有了这句话,河北子弟的地位也稳稳当当了,甚至那句夸蜜蜂小狗的话传出去后,蜜蜂小狗还很得意地会同自己的同袍们去樊楼里点了几只烤鸭大吃特吃。
这都在她的预料范围内,当然也有几个拿着全家与老师同学前途同她杠起来的。
比如说有一个姓王的孩子,出身名门,爷爷是三旨相公王珪,相公当得不大好,实属生错时代,要是到赵鹿鸣的手底下,她能叫他写出一百二十本从贵女到村姑,从汴京城精致女孩到白山下的女真女猎手都爱不释手的玛丽苏文学来因为这相公可太会写东西了,写的都不贴地气,都是富贵又清新的风格。可惜他不写小说偏要当相公,除了富贵清新之外没别的本事,唯唯诺诺留下个三旨相公的评价。
可这孩子的文章写得就很不俗,这孩子说,有功当赏,但宗庙神器是神圣的,皇帝不曾失德,天也没降下过灾祸预兆,圣君给什么,你就受什么,谦卑些才长久。
他说:“他家的家风怎么突然变了个风向?”
虞允文说:“殿下,他是王昂的儿子。”
她费力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替了我三哥的状元。”
这孩子的爷爷是才子,爹也是才子,当年郓王好奇,偷偷去科举,竟然拿了个状元,后来太上皇认为如果自家儿子当了状元,恐怕要得罪天下读书人,因此点了榜眼王昂上来,当了那一年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