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公主瑟缩着,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皇帝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温和道:“思儿。”

平昭公主抖得更厉害了。

“思儿。”皇帝没有在意她表现出的恐惧,继续道:“别怕,朕是你的父亲,在父亲面前,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这对父女的脚下,一道暗红的阴影缓缓逼近他们的脚尖。平昭公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从宫门外流进大殿内的血。血水融成的河流向殿内蔓延,即将沾到平昭公主的鞋子。

平昭公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想向旁边闪躲。

皇帝牢牢地按住了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蕴含着可怖的力量,让平昭公主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皇帝温声道:“思儿,这是父亲教你的第一课。如果来人不是你,而是你的任何兄弟姐妹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同样会在你脚下。”

平昭公主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膝盖一软,下意识地想要下跪。

“欸,欸。”皇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孩子。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皇帝的语气满怀温情,那双眼睛却毫无温度。

漠然的鹰眼对上朦胧的泪眼,后者的轮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平昭公主颤抖道:“皇弟皇妹们……和儿臣哪里不一样?”

皇帝的声音春风化雨:“你是你母亲的孩子。”

“cut!”

“OK,过了。”

随着郑博瀚的声音响起,剧组内紧绷的氛围登时一松,所有工作人员都如释重负。

这是剧组这几天拍的最顺了一场戏了。

一条过,没有忘词、没有笑场、没有走位错误、没有该死的(工作人员私下语)某些大小姐突然像一块木头似的呆立在原地。连挑剔的郑博瀚都没有指摘出任何错误。相反,摄制过程中,这位编剧兼导演先生频频点头,似乎对这场戏满意得不得了。

由于拍戏顺利节省了大量时间,郑博瀚也大方了一回,给剧组成员们安排了半小时的休整时间。

中场休息时,不少工作人员对此议论纷纷。

“谢天谢地!拍了今天这场戏,我才感觉自己待在一个真正拍戏的剧组里!”

“没看郑导都铁鸡拔毛了吗?大家都被嗯,吓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天野老师演技真好啊,我刚刚站在他斜对角的位置,他发火时候那个眼神正好扫到了我,吓得我尿都出来了。”

“那个和秦老师对戏的女的也挺不错的。她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叶吧?我听郑导叫她叶子。”

“管她呢,演得真不错,就是太窝囊了点,看得人犯膈应。”

“你还挑上了?多亏她演得够窝囊,咱们才能在这儿吃冰淇淋。她要是演成‘大小姐样’,咱们就倒霉了!”

最后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片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秦天野下场后就立刻去卸妆了。皇帝的戏服实在太厚太热,脱得稍慢一点,身上就有可能长痱子。

商叶初没有立刻去卸妆,而是走到郑博瀚面前,面露忐忑之色:“郑导?”

“表现的不错。”郑博瀚吝啬地夸了几个字。

商叶初目露惊喜:“谢谢郑老师!”

郑博瀚上下打量了商叶初一番,道:“你交上来的人物小传我看了。很有想法。平昭公主‘隐’的一面,你表现得很不错。‘现’的一面,你有信心吗?要知道,这二者可是差别很大。”

“得了老郑。”老好人编剧刘洪打岔道:“你先让人家小姑娘卸妆去吧!你倒是凉快,没看人家都出汗了吗?”

商叶初笑得眼弯弯,“谢谢刘编替我说话了,郑导一向喜欢压榨我。”

“你瞧瞧,你瞧瞧。”郑博瀚点了点商叶初,对刘洪叫屈道:“明明是她自己来找我,倒成了我压榨她了。”

商叶初一边笑一边卸妆去了。刘洪望着她的背影,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怎么突然感慨起这个了?”郑博瀚斜眼看他。

“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刘洪点了一支烟,“娱乐圈现在能接住秦天野的戏的年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内娱演员质量下降,这是事实。每当他们这些老编剧看近些年的电视剧时,那些嘴斜眼歪的木偶戏总能把他们看得心灵便秘。

郑博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就那样吧。”

“老东西,装什么装。”刘洪笑骂道:“你知道我刚刚看这场戏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这么雄才大略、冷血无情的皇帝,怎么会有这么哭哭啼啼,上不得台面的女儿?”刘洪吞云吐雾道,“唔,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她为什么那么没用?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猜猜我刚刚为什么赶她去卸妆?因为看见她那张脸我就来气。”

这话在外行人耳中是骂人,在内行人耳中就是不折不扣的褒奖了。

商叶初的“懦弱”与秦天野的“霸气”旗鼓相当,甚至由于太讨厌了,给观众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这就像某童年阴影的老嬷嬷给公主扎针电视剧桥段一样,虽然公主楚楚可怜,比老嬷嬷顺眼多了,但观众记忆最深刻的,绝对是老嬷嬷扎针时狰狞的脸。这虽然不是什么正面印象,却是老嬷嬷演员演技的证明。

郑博瀚轻咳一声:“给我一支你真的这么觉得?”

“那是当然。我虽然喜欢和稀泥,但可不喜欢拍马屁。”刘洪递给郑博瀚一支烟,“你从哪儿挖来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