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的静谧变得粘稠起来。商叶初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时山愣了愣,似乎自己也对自己的话感到诧异。半晌,他才道:“我说完了。”
商叶初站起身,离开了窗台。
“我知道了。”她说。
商叶初今天话不多。时山也没再像往常一样挑起什么话题,只是静静地喝着水。
杯中最后一滴水流进嘴唇的时候,时山看到商叶初走到了自己面前。
商叶初从随身包中抽出几张满是批注、勾画的纸来,递给时山:“这场戏之后,我对李益明和黎如晦从前相处的很多细节,都有了新的理解。总觉得按这上面处理,也许会更好些。”
时山扯过那几张纸来,只读了几行,双眼就开始放亮:“对,就该这么演!”
商叶初的批注很多,时山几乎是狼吞虎咽地读着,嘴唇甚至开始默读上面的台词,悬在半空捏着纸页的手都有些抖。
“这份给你了,我那里有备份。”商叶初垂下眼睛,“慢慢读,不着急。”
时山看了半天,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商叶初:“这上面有很多场戏,咱们都已经拍过了。”
“这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一个原因。”商叶初微微颔首,“如果你同意的话,咱们两个可以一起去找徐导商议,将这些戏份重拍一下。当然,得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所以我不勉强。”
时山笑了起来,声音比刚刚大了许多,商叶初有些担心他会撕坏自己的喉咙。
“当然,”时山一边咳嗽一边道,“我求之不得。”
商叶初给时山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后,随手碰了碰对方的额角。有些烫。时山居然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和商叶初说了这么久的话。
时山将几张纸放到一边,吞了半口水,看向商叶初:“‘来找我的一个原因’?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商叶初忽然笑了。
她站起身,从带来的大包小裹的营养品中翻出一样东西。
时山看清了,那是他那天去找商叶初时,带去的那一册《全唐诗》。
“这是我来找你的第二个原因。”
商叶初翻了几页,将书递给时山。
“我找到了你说的有我名字的那首诗。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另一首诗那里面也有你的名字。”
时山挑了挑眉,接过那本书。
商叶初凑近他,将纸页上的文字点给他看。
“你知道最巧的是什么吗?这两首诗,居然在同一本书的同一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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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商叶初的意料,对于要重拍不少戏份这件事,徐瀚文表现出了惊人的热情。
商叶初本已经做好了贡献老商家的祖宗十八代给徐瀚文过嘴瘾泄愤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发了几句牢骚,便去写通知了。这种做派,简直让商叶初怀疑他是不是蓄谋已久。
重拍的戏份顺畅了很多。商叶初本身演技极稳,冲破藩篱后又多了一抹灵。配合时山那副情不自禁的模样用徐瀚文的话来说,如鱼得水。
无须再争论什么入戏不入戏的问题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时山和商叶初之间,从那场雪中戏开始,已经多了一些旁人无法插足的东西。看似两人,实则共用一魂,浑然一体。
商叶初一个眼神,时山就知道该做什么;而时山的每个举动,也能恰到好处地烘托商叶初的戏份。剧组的人戏称这种模式为“金苹果配银叶子”,不过叶子不是商叶初,而是时山。
至此,《天半》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玄而又玄地补全了。
徐瀚文在这种近乎完美的状态中玩命拍摄了一个月,甚至连新年也是泡在剧组过的。终于,凛冬的飞雪化尽,阳春三月,《天半》杀青了。
第295章 年轻时代
2018年年初的那个新年,是商叶初人生中来得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新年。
《天半》的拍摄进度比原定计划慢了许多,虽然徐瀚文没有明说,但身为主要角色,商叶初、时山和齐鸣等人心里都隐隐有数。
腊月二十八,剧组给工作人员们放了假,大家伙走的走,散的散。商叶初光棍一条,没有家室,也没有回去过年全家团圆的需求,主动请缨留在了剧组。
商叶初没走,于是时山也就没走。郑博瀚的妻子是大学老师,过年还要给学生指导论文,忙得飞起,根本不在乎郑博瀚在哪过年,只要别来烦她就行。至于徐瀚文,已经和剧组长在一起了。
剧组的四大巨头没走,底下也有不少工作人员留了下来。因此,新年这几天的剧组虽然七零八落,好歹没散架。
除夕那天,徐瀚文泡在剪辑室中十个小时,屋中时不时传来他大发雷霆的声音。
郑博瀚和自己的儿子吵了一架,整张老脸阴沉到极点,像一朵行走的蓄雨云。
时山刚刚从医院回到剧组,身体还没好全。助理老张殷勤地照顾着他,时山一边喝水,一边询问商叶初去了哪里。
而被时山询问的商叶初本人,则杵在剪辑室里,和徐瀚文、摄影师、剪辑师等人一起看了几个小时的Dailies(每日工作样片)。反复观看自己的状态和表现。还要持续忍受徐瀚文不定期爆发的怒火。
商叶初的表现是全剧核心,不能出现丝毫差错。精神和肉体受着双重高压。现在除了强制休眠外,基本无法正常入睡。
忙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摄影师和剪辑师各自领了一脸口水回去了。
商叶初没走,她看片子看得两眼昏花,脑子都木了,整个人反应都有些迟钝。本想站在窗边极目远眺,歇歇过劳的大脑,一抬头才想起剪辑室没有窗子,只能僵硬地干戳着。
徐瀚文的老胳膊老腿也到了崩溃的边缘,站起来不断活动自己的后颈。一把老骨头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商叶初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几声噼噼啪啪的响动。剪辑室隔音良好,响动听起来闷闷的。
商叶初累得发麻的大脑转了转,奇怪道:“导演,今天有枪战戏?”
“没啊。”徐瀚文也很诧异,“爆破师都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