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叶初用笔搔了搔下巴,这个词是胡奶奶念叨过的,商叶初不知怎么就记下了。放在这里还挺合适。

“独生子的宠爱以及全家以小越为先、举家之力供养小越的氛围,养成了小越习惯成自然的自我、自私性格。城市生活与家庭的落差,则造就了其心底的不满……

“这样的人,绝不会想改变环境,而是会选择坚决地逃离。越有知识和见识,逃离的念头就会越坚定。

“哑婆不适宜城市的居住环境,而永富和苹花在剧本中,也未曾有过抛弃哑婆的打算。除此之外,苹花身体不好,哑婆有精神疾病。因此,永富、苹花、哑婆三人,对于小越而言,既是亲人,也是拖累。”

写下这段冷酷的文字后,商叶初再次停下了。

商叶初手忙脚乱地翻出剧本,翻到某几页看了几眼,继续写道:

“小越的姑姑永娟,正是小越的影子……家庭给了小越无穷无尽的爱,爱是一种挽留,与小越逃离的初衷背道而驰。因此,她将有意放纵自己的恨意,将三分的恨意扩大成十分,以此抗衡对家庭的留恋。

“难以割舍的爱与蓄意放纵的恨,是小越的情感核心。”

商叶初咬了咬笔帽,继续写道:

“小越的一切行为都基于‘逃离成长之地’这个目标。不会为任何事耽搁。因此……小越对哑婆(甚至父母)好,并不是因为哑婆对其如何重要,而是因为……

“只有对哑婆和父母好一些,父母和村民才会真正相信小越的孝顺,相信小越成长之后会对父母和村民投桃报李,为此,加倍的、毫无保留的在小越身上投资。”

写到这里,商叶初停下笔,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太过冷酷了?

犹豫片刻,商叶初又补充道:

“因此,在父母与哑婆去世的时候,小越才会表现出最真挚的伤心因为利益关系和累赘已经随着生命的消逝彻底消失,强撑的恨随之消弭,只剩下了”

迟疑几番,商叶初落笔。

“爱与悔。”

第156章 呆板戏

写完“悔”字最后一笔,商叶初长长出了口气,只觉得通体舒泰。

一种难言的喜悦与成就感袭上心头,商叶初感觉自己从天灵盖通风通到了脚底板!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剖析一个角色,那种锋利地剖开角色内心,一寸一寸地解读她,并与之共鸣的快感,是商叶初从未体悟过的。

小越与萧凤阙不同。萧凤阙有几百万字的原著小说,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被江上弄潮生写得明明白白,用不着商叶初去解读。

小越与平昭公主也不同。商叶初天然地能共情平昭公主的野心,与其说是在演平昭公主,不如说是在演自己。

小越只是小越。商叶初一笔一笔揭开这个人物的神秘面纱时,那种解密成功的成就感,远远胜过诠释任何一个摊开来的角色。

盛文芝说得对,这个角色确实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角色。甚至于,她是华国一部分小知识分子群体的缩影!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样的解读是否过于冷酷?是否过于不近人情,甚至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商叶初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文艺片本来就可以有多种解读。这是商叶初自己读出来的东西,她相信这是对的。

写完了人物小传,商叶初仿佛一瞬间被人开了七窍,登时便明白这角色该怎么演了。

上午对戏时流露出的不耐烦的表情,在方向上是对的,基本符合人设。这让商叶初松了口气。

真是幸运,虽然当时被齐鸣老师打了个猝不及防,但商叶初的本能竟然在那一瞬间控制着自己做出最合适的表情。那时商叶初还没有彻底读懂剧本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写完了小传,商叶初这才注意到103还在自己脑子里放乌鸦叫。写得太投入,居然都忽略了。

“103,停一停。”商叶初拍了拍手,“该换唱片了。”

“什么唱片?”乌鸦叫声终于消失了,那一瞬间,商叶初的大脑一阵恍惚,仿佛那叫声还在回响似的。

商叶初摇摇头,把周而复始的鸦声荡出脑子。提笔在剧本上唰唰唰圈出十几段来。

“喏,就这些。朗读你会吧,把这些台词读一遍录成‘唱片’,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商叶初揉了揉太阳穴,“分贝和之前一样就行。”

103干巴巴地读道:“小越,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嫁人生几个……”

103停下了朗读,道:“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脑子里天天放这些鬼东西,也不怕得狂躁症?”

“这是为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商叶初啧了一声,“不过确实得有点奖励机制。如果你觉得我接住了齐鸣老师的戏,就停下播放,怎么样?”

103断然拒绝:“我不懂表演。”

“你随意,看你的感觉来。”商叶初也没真指望一个系统能欣赏什么演技,“快读吧。脑子里没声儿还有点不适应。”

103道:“体重,先付体重。”

商叶初撇撇嘴,把体重兑了出去。铁公鸡系统这才开始读剧本。

正在这档口,盛文芝沉着脸进了门。商叶初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子已经换了,身后还拖着一个皮箱。

这是要在这儿住?商叶初一挑眉,把疑问问出了口。

盛文芝神色不快,点点头道:“我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拍摄的。”

商叶初立刻道:“你准备住哪里?我这间房子可没有空地。”

商叶初被脑内全天循环音乐搞得噩梦连连,如果身边有人的话,更睡不着了。

盛文芝无奈道:“我本以为这里的环境会很不错的。就是那种山清水秀,特别洁净,人人都很纯粹……你懂吧?结果怎么处处都这么……”

盛文芝把那个“脏”字吞了下去,含蓄道:“不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