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叶初有时也觉得好笑。重生以来接到的主演剧本,无一例外都是草台班子。《云倾记》匆匆忙忙抬上来打擂台;《萧凤阙》是收拾烂摊子;而这次的《哑婆》,更是充分体现了草率二字。

敲定事宜后的第二天,《哑婆》就匆忙开了机。导演古文华没有任何经验,开机仪式还是齐鸣老师帮着完成的。

商叶初有幸见到了古文华被导师打回来的那部作品。那是一部短片,名字叫作《咖啡店里消失的猫与行人》。镜头闪得很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短短六分钟的片子充斥着意味不明的空镜、跑来跑去的行人和莫名其妙的尖叫,这几天被乌鸦叫声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商叶初只看了三分钟,熟悉的头痛就再次涌了上来。

难怪被老师打回来。这玩意儿交给任何智力正常的人看,都会觉得拍摄者可能有病。

古文华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大小伙子,为人十分腼腆内向,跟任何人说话都不敢和对方对视。饰演永富和苹花的两个演员是两个老戏油子,演技很不错,但也说不上多么出神入化。齐鸣老师刚来到金沙市就生了病,操持完开机仪式就回民宿里躺着去了,要缓两天才能开拍。孙女小越的年龄跨度很大,商叶初饰演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另外一个从村里找来的小女孩负责儿童时代。

至于那些饰演配角的村民们,则个顶个的兴奋,戏瘾很大刚刚过完年,买了春种,雇了机器,正是家家户户需要用钱的时候。季君陶出手阔绰,给的片酬不少。虽然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忙,但为了这笔钱,挤出个一两天也值得。

易天照给了商叶初十四天时间,不算宽裕。因此,剧组便尽可能可着商叶初的戏份先拍。

出乎商叶初意料的是,虽然小越的人设与自己截然相反,但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入戏,和永富、苹花两位演员搭戏搭得很丝滑。把那种黏黏糊糊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情拍得很流畅。

虽然拍摄时内心毫无波动,但在看古文华的成片时,商叶初对自己的状态还是很惊讶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孺慕不像作假,连商叶初都觉着,画面中的三个人正应该是一家三口。

这让商叶初内心稍稍松了口气。她是个亲缘淡薄的人,总是怕自己和人拍亲情桥段会显得突兀尴尬。好在,到目前为止,这种预想中的尴尬还没有出现。

古文华也对剧组成员的表现很满意。对他而言,这电影就是个毕业设计,只要不太过分,都能糊弄着过去。没想到居然能请来一群不NG不卡壳的艺人,演起戏来行云流水走狗屎运了!

拍戏进程在这样和谐而轻松的氛围下顺利地走了两天,第三天,卧床的齐鸣老师康复了。

第154章 挫败

齐鸣老师体格健硕,病得不重,好得也快。这两天里,商叶初下了戏,还会悉心照顾她一阵子。

老太太对商叶初很不错,和颜悦色,为人爽朗,相处起来很舒服。商叶初还曾打趣着和对方说起,让齐鸣老师对戏时指点自己一二。老太太笑着应下了。

老太太回归剧组的第一场戏就是一场多人群戏,苹花、永富和商叶初都有戏份。

作为货真价实的老年人,齐鸣老师不用化太浓的妆,只需要把脸弄得脏污,然后把头发弄乱即可。

剧组很快准备完毕,一打板,拍摄便开始了。

村民来永富家串门,正在和永富苹花两口子聊天的时候,哑婆赤着脚冲进了东屋。

村民诧异于永富苹花两口子竟然不给哑婆穿鞋,两口子涨得面红耳赤,将村民拉到哑婆所居住的西屋,给村民展示藏在哑婆柜子中的鞋子。

原来,并非家人不给她买鞋,而是哑婆喜欢将鞋子藏进衣柜里,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

在从柜子里掏鞋子的时候,永富不慎挖到了什么。伸手一掏,才发现原来是哑婆历年积攒的破烂。

用过的皱巴巴的卫生纸、小孩子吃剩的零食袋子、永富喝啤酒剩下的空易拉罐、生锈的铁丝圈、过时的年画、干掉的橘子皮、鸟的羽毛……

成堆的垃圾堆在衣柜一角,永富自觉在村人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怒不可遏,要将这些破烂全部丢出去。

哑婆为此发了疯,和永富歇斯底里地大闹了一场。苹花和村人上去拉住了永富,孙女小越冲进来,拉住了要和永富拼命的哑婆。

最后,永富当着哑婆的面,将全部的破烂付之一炬。在哑婆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火焰烧得很高,很高……

这段戏不算轻松,不过压力主要在饰演永富的演员身上。商叶初就是个拉架的。

商叶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很顺利。按照剧本,永富的演员走进哑婆居住的西屋,开始翻箱倒柜地往外掏鞋子。

哑婆站在永富身后,永富往外扔一双鞋子,她便忿忿地咒骂一声用她那种喑哑的、没有任何人听得懂的语言。然后怀抱住鞋子,将那些鞋子藏进自己的被窝中。

一直到此为止,拍摄都很顺利。商叶初站在场外,观摩着几人对戏。心中由衷地觉得齐鸣老师演技很不错。

变故发生在永富的演员掏出第一把哑婆珍藏的垃圾时。

几乎是霎时间,哑婆便发了疯。

“啊呀呀呀啊啊啊啊呀呀”

哑婆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声嘶力竭的长嚎,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了永富手上!

永富的演员吓呆了。

苹花的演员也吓呆了。

饰演村民的村民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这是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古文华已经被吓慌了神,甚至连“cut”都忘了叫,因此所有人也就这么毫不知情地拍了下去。

商叶初站在场外,也被吓得激灵了一下子。她比所有人都要更快地回神,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场中的演员们发愣。

哑婆呼嚎着一把夺过永富手中的破纸烂罐,光着脚就要向门外冲去!

永富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扯住了哑婆,磕磕巴巴地怒吼道:“上哪儿去?给我回来!”

哑婆遽然回头,蓬乱的发丝间,一双眼睛闪烁着兽性的凶光!

“啊啊啊啊呀呀呀”

永富的演员吓呆了。他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如果只是他缩回手,那这场戏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下一秒,那位被请来饰演村民的村民大叫一声:“啊呀!导演!我不拍啦!不拍啦!你咋能找个真精神病来祸害人呢!”

村民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这犯法呀我不拍啦!你的钱我不要啦……”

这下子,场上彻底乱了套。古文华如梦初醒,紧急叫停:“咔咔咔!停停停!”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地停了工。那村民满脸惊恐,看起来似乎准备报警了。

齐鸣拨开自己的头发,笑呵呵地上前道:“老乡,我可不是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