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后内斯特会告诉那个人,自己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还是会等他变成一堆白骨之后才会告诉他,又或者什么都不会说,一直到永远。
永远……
这两个字瞬间刺痛了卡洛斯最后的情绪,他害怕的,竭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哪怕是梦也没有关系,就让他再看一看吧,记住那张脸,至少自己死前见到的是他。
好一会儿,卡洛斯终于睁开了眼,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的看清了门边站着的人。
而这一次的他,和以往出现的都不一样。
银色的头发像是皎洁无暇的月光,轻轻的洒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长袍垂落在地面,和周围的黑暗肮脏格格不入,那张脸上不是以往梦里的微笑,而是惊恐害怕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苍白而恐慌,甚至夹杂着一丝颤抖。
卡洛斯原本麻木死寂的眼睛,先是一瞬间的茫然,随后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直到愣住。
白色的衣袍晃动,那人朝着他走了过来,但卡洛斯却因为他一步步的靠近而变得害怕,甚至躲开了那道目光,低下了头。
但他还是站在了卡洛斯的面前。
熟悉的味道打破了麻痹嗅觉的血腥,也让卡洛斯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提起了所有的力量,恐慌的往后挪动着身体,哪怕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破开,他也没有感觉,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人看到了他的害怕与胆怯,可是那道刺骨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挪开,反而看的更深,仿佛要刨开他的身体,查看每一个角落。
卡洛斯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祈求他。
“……别看……”
两年的时间里,无论是怎么样的折磨与侮辱,卡洛斯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过句话,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他的喉咙像是生锈了,声音既嘶哑又难听。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陋,比当初角斗城的自己,还有恶心,还要可怕。
明明他渴望在死前见他一面,却无法接受让他看到这样糟糕不堪的自己。
如果有一个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但束缚他的铁链,却让他只能这样赤裸。
那个人蹲下身,白色的衣袍被污血浸湿,但熟悉的声音却落在了耳边。
“你要我救你吗?”
阿多尼斯看着眼前被折磨的毫无人形的男人,溃烂的伤口,裸露的血肉与骨头,还有近乎消失的心跳声,哪怕男人下一刻救死去,他也不会诧异,但他却没有马上待人离开,而是用极度平静的语气问着他。
男人残破不堪的身体微微颤抖。
阿多尼斯却继续开口。
“你要我救你吗?”
这一次阿多尼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第一次见面时,他自作主张的救了他,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世界里,而这次,他想让他自己选。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男人都没有作声。
阿多尼斯将手落在他的脸颊上,而这一次,这一只手不再是冰冷的,它带着要将人灼伤的温度,炙烤着卡洛斯的灵魂。
“告诉我,你需要我救你吗?”
需要吗?
卡洛斯的耳边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低垂的头颅,缓缓的抬起,他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浅色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的厌恶,恶心,嘲讽,反而无比的平静,就像是以前无数次看过去那样,只是平日里的对望。
紧绷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的画面,从开始到现在,直到悬崖边上的那一剑,还有那双失望的眼睛,坠落的身影,被死亡包裹的恐惧,让他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干涸的嘴唇张了张,难听的声音像是断掉的琴弦。
他说:“……救我……”
阿多尼斯听着他的话微微一笑:“这一次,可是你求我的。”
下一秒,他抬手斩断了束缚的铁链,高大的身躯瞬间朝着他倒下,阿多尼斯张开手接住了他,任由男人的脑袋搭落在他的肩膀。
破裂的伤口溢出了鲜血,弄脏了贵族华丽的衣服。
而就在倒下的一瞬间,卡洛斯再也支持不住的失去了意识,松开了那根心里一直一直绷着的弦。
……
霍恩家的医生就惊恐的盯着光屏上的数据,好一会儿偷瞄了一眼医疗仓里的男人。
“怎么样?”阿多尼斯站在旁边问道。
“太……太了不起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先不说平民,哪怕是贵族也该死了好几回了,但他却硬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落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意志力。”
“现在虽然说不上好,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阿多尼斯站在医疗仓外,看着男人小了一半的左手和左脚,甚至后背和胸膛也单薄了许多。
内斯特站在一边,瞅着他一副垂眸沉思的样子,心中的不满油然而生,他双手环抱于胸,神情却格外的冷漠:“怎么,你心疼了。”
阿多尼斯认真看着医疗仓:“我如果再晚一天,他就死了。”
旁边的某个中年老人冷笑一声:“死了就死了,你可以心平气和的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做不到。”说着内斯特陡然眯起眼,面色阴沉:“他差点杀了你,我也失去了心脏,我留着他一条命,已经够宽容了。”
“你信不信,把他丢给布兰利特那小子,能直接剁了他。”
说着内斯特收起眼里的冰冷。
“不过,我这个人讲信用,既然你问起他的名字,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