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薛勤坐直身,“你想与我讨论赈灾的事?”

倾城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条,摊开来,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所需的药材名,“我与先生一路查看,城西城北的房舍损毁最严重,伤亡也最多。眼前故去的尸身需要尽快处理,以免尸体大批堆积腐烂引起大疫。伤患需要救治,我和先生带来的药早就不够用了,全靠先生的友人派人送来一些伤药勉强支撑,到明日,也将见底。我知道朝廷的援助还未到,三爷必然也很心急,可眼前死伤太多,许多小节当真顾不得了,我想求三爷帮个忙,逼那些商铺乡绅开仓放粮放药。先尽着城里现有的物资救急,等朝廷的援助到了,再做些补偿不迟。”

薛勤含笑望着她,灯下认真分析时局的姑娘恍似浑身散发着光芒。她不再是谁的婢女谁的附庸,离开薛家,她的日子过得更紧凑更充实,心怀仁善,救死扶伤。

人潮拥挤的街头,没人质疑过她的性别或医术,她为伤患医治,得到的皆是由心而发的感激和赞扬。

她豁开尘世偏见,坚定地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他突然为自己心存的那点期待而倍感羞愧。

他终于能认真地、毫无调笑之意地与她交谈,“我已着手派人向乡绅施压,郑寻也在附近县镇想办法筹措粮食和伤药,你放心,我既应了这赈灾特使的职衔,自会想法子将事情办妥。除了药和粮,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倾城沉吟道:“我瞧三爷行辕仆从众多,眼前急需能帮伤患处理伤势的人手,光凭城中自发出来救死扶伤的医者和我与古先生,远远救治不过来。能不能将侍人们抽调出来,随先生学习简单的清创、敷药和包扎。民宅倒塌损毁严重,百姓们冻死冻伤的也不少,三爷若能清出几处开阔的完好的地方来给他们栖息……”

“你这是又要用我的美人儿做苦力,又要拿我的行辕做慈幼所?”薛勤苦笑摇头,“你乖乖随我来,原来早打的是这样心思。”

倾城亦笑了,“三爷这会儿才反悔,似乎也晚了,适才您说得好好的,说尽可向您提要求。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含笑捏捏她的掌心,站起身来,“明日我给你二十人,行辕里有的棉被和衣裳先送到城北城西救急,至于慈幼所,我另寻个地儿给你。”

他又道:“你和古先生也别在外头迎着风摆档了,如今医者稀缺,不能再病倒两个。交给我办吧,来这一趟,总要做些实事,将来回到京城,也有个功绩与人吹嘘。”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如何,我是不是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倾城福了一礼,真诚地道:“三爷在我心中,从来不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倾城:三爷在我心中,从来不是恶人,只是个被利用惨了的工具人罢了……

第64章

几人马不停蹄各自奔忙,薛勤命人专辟出几处开阔的铺子为医者们诊治伤患,城中各处都安排了施粥点和疗伤亭。

在薛勤与乡绅、商铺们周旋之际,倾城带着他拨过来的二十个婢子学习清创和敷伤。

头一天面对那么多血淋淋化脓瘀肿的伤口时,姑娘们脸色惨白,中午连饭也吃不下。到了晚上,姑娘们聚在一起抒发怨气,深恨自家主子不知从哪招惹回这样一个冷血刻薄的女人,逼着大伙儿用伺候茶水、铺床叠被的芊芊玉手做这样的可怕功夫。

可不论她们怎样怨怼, 第二日还得乖乖去听吩咐。

有了帮手,每日就能处理更多的伤患。药材还是远远不够用,好在三日后,郑寻押送装满药材的车从附近县镇回了来,稍解宜城的燃眉之急。

他纵马行至城北药亭,远远就与古先生打招呼,“师兄!”

古先生处理完手上的患者,站起身来与他寒暄,“一接到你的信我就来了,没想到宜城受灾这样严重。”

郑寻道:“我这趟南下,本是想来散散心,躲躲家里头的唠叨,不成想遇上这等百年不曾有的天灾,薛大人写信叫我来帮忙,我想了想,这种事怎么少得了师兄,就给你递了消息。”

古先生捋须笑道:“你这人最是懒散,下毒害人在行,行医救人是一向不愿意的,人家找你帮忙,你自然要想辙推脱,哪回不是找我来替你做苦力?”

郑寻嚷嚷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也是为宜城百姓做了实事的,这不,我在附近县镇,骗来不少药材,赶紧就给师兄送了来。”

他站在亭外,朝里头瞥了眼,“嚯,来帮忙的清一色美人儿,师兄好艳福。”

古先生懒得与他扯闲篇,负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不想帮忙你就走,别在这瞎嚷嚷耽误功夫。”

郑寻踱步走进来,站在他身边瞧他给百姓诊脉。

倾城在帘后帮一名老妇人换了腿上的伤药,撩帘一走出来,迎面撞上个熟悉的面孔。

“你不是……?”郑寻愣了下,旋即露出笑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听说师兄身边有个女弟子,难不成就是你?”

古先生回身瞥了二人一眼,倾城识得薛勤,明显是从京城出来的,他虽没问过她的底细,但见她认识郑寻也不觉出奇。

“郑先生,您也在宜城?”

骤然旧人齐聚此地,虽无过深交情,总难免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倾城洗去手上的血污,见一个婢女被腐伤吓得尖叫失色,忙上前替换位置,用镊子轻轻剥开化脓的创口边缘,将蠕动的肉虫镊出来。

郑寻瞧得头皮发麻,退后两步拉开些许距离,“我问过薛子穆两回关于你的事,他那个闷葫芦,怎么都不肯说。你们俩到底是咋回事?你那些小秘密给他发觉了?他就流放你,让你滚出京城?”

倾城认真处理着眼前的伤患,头也没回地道:“与您说得差不多。”

郑寻见里头忙碌有序,全没自己插手的余地,缓步踱出亭子,抬手招了个小厮过来,“给京里递个信,就说我这里十万火急,急需薛子穆来帮忙。”

小厮咧咧嘴,“怕是难,薛大人本就是大忙人,您不说清楚什么事,他岂会贸然耽下差事离京?”

郑寻抬手弹了下那小厮脑袋,“就你话多!”

转念又道:“就说他老相好在我手上。”

小厮又要开口,被他横目瞪回去。

小厮暗自嘀咕,他家公子出了名的不着调,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薛大人会理他才怪。

信笺当晚递出宜城,距离年节不过只剩四五日功夫。

衙门封了印,各家往来走动,相互送礼宴请。薛晟随父亲出席了两回酒宴,林家带来的影响渐渐消去,如今无人会再将薛林两家联系在一起。

薛晟饮了酒,回到凤隐阁时已近子夜,他换了家常衣裳,坐在案前把玩着刚刚收到的两封信笺。

都是八百里加急,都盖着宜城的印戳。

一封来自薛勤,一封来自郑寻。

讲的甚至也是同一件事。

顾倾人在宜城,他们唤他前去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