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1 / 1)

上了火车,进入一间包厢,火车开动之后,章益玖一路绷着的紧张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亲自到车头叮嘱了火车司机一番,又带人检查了下车厢,回来,见佟国风派来的副官还带着一个排的卫兵持枪守在包厢口的走道上,严阵以待,想了想,没有发声,拂手,用手势命人退开,不许靠近。副官显然不愿,但又碍于尊卑,见章益玖面露不满之色,不敢强行违抗,只好勉强退开了些。

“狗仗人势。”章益玖心里暗骂了一句,驱了人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贺汉渚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上,视线落在窗外的一片漆黑旷野上,神色平静。

章益玖放下手中刚端来的咖啡壶,替他倒了杯咖啡。贺汉渚接了,道了声谢。章益玖又递了支香烟。贺汉渚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抽。章益玖便也放下香烟,顺势坐到他的对面,扯开自己军装上衣领口处的扣子,松了松衣领,搭讪:“烟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花台那种地方也就算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应酬罢了,年纪大了,现在也不大去了,但你怎么真的连香烟这条都给戒了?我上次去看病,一个黄毛西医也叫我戒烟,但我试了几回,最后还是戒不掉。你什么秘诀,别藏着掖着,和我说说。”

贺汉渚笑道:“什么秘诀?我是惜命了,想多活几年罢了。”

要是平日,这话自然没错,但现在,章益玖总疑心贺汉渚是在责备自己,干笑了两声:“看来烟桥你是心有所念了,好,这也是福气。不像我,赤条条无牵无挂,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你也知道,我对唐小姐倾慕已久,这娘们居然还看不上我?算了,我不戒了。”

贺汉渚笑而不语,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章益玖看了他一眼,见他沉默了下去,略一迟疑,收了笑,叹气低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你莫怪。”

贺汉渚道:“我知道,没怪你。”

他越这样说,章益玖就越觉心虚,心里对王孝坤也是生出了些不满之意。

那么多人杵着,这种得罪人的事,非派自己来。让自己来就算了,还派了个人在旁盯着。

当然,王孝坤这么做,除了是在逼自己和贺汉渚划清界限之外,也未必不是把他划入心腹阵营的意思表示――因为今天的这件事极是秘密,知道的人没几个。但章益玖心里揣着的疑虑终究难消,见贺汉渚喝了两口放下咖啡,朝自己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他人后仰靠在椅上,闭目假寐,实在忍不住,憋了一会儿,试探道:“烟桥,我斗胆,冒昧问一句,你和王总长是怎么回事?”

贺汉渚睁目,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下站应该是固城站吧?过去还有七八站才能到,好几个小时,不如你也休息一下,今天应该累了。”

现在的局面如何,章益玖心里门清,见他不想说,只好作罢,压下心中的疑虑和好奇,道:“好,好,你也累了吧,你休息,我出去了,就在隔壁,我也去躺躺。”

贺汉渚含笑目送。章益玖出来,站在车厢连接处,推开窗户,抽烟,皱眉冥思之际,忽觉火车速度缓了下来。

他知前面就是固城站,但这是一趟特批的专列,中途不作任何停留,直接开到京师的。他起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看,竟是真的,火车越来越慢,最后竟似要停在这个不起眼的小站里,忙叫来副官,命他带人守在这里,自己奔向车头,迎面看见车长匆匆走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章益玖厉声质问。

车长慌忙鞠躬:“刚才快进站的时候,看见信号灯是红色的,这说明前站还没将路签放回到闭塞机里,应该是调度出了问题。诸位都是贵人,强行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起见,只能照规矩,先在本站停靠,联系一下前站。无事再继续前行。”

章益玖恼怒不已,眼看火车已经进了站,停了下来,催促:“快点!马上电话前站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要是出了意外,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是,您稍等,我马上联系!”

火车还没停稳,车长便打开车门,下了火车,往站长调度室奔去。

第172章很快,车长带着一名身穿制

很快,车长带着一名身穿制服的人匆匆跑了过来。这人就是固城站的站长,因为临时获悉今夜这个时间点会有一趟北上的直达专列路过,需紧急拦截原本要路过的普通火车,怕调度出意外,特意赶来车站亲自盯着,却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居然真的卡在了自己这里。

他见章益玖神色不悦,很是紧张,急忙解释:“长官息怒,不是我敢拦停专列,而是下站一直没有发放路签,我这边取不出来,也不知道前头具体是什么情况,所以不敢放行。”

“打电话!为什么不打电话问!”

“电话打不通。那边总是接不过去,好像是线路出了问题。我这边一直都在打!只要接通了,马上就来报告!”

章益玖跳下车,站在月台上,眺望着前头。

笔直的两根铁轨往北延伸,尽头之处,除了漆黑一片的夜色,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眉头紧皱。

他和贺汉渚是因利益勾连而开始交往的,后来慢慢熟悉,到了现在,虽然不好说是知交,但在今天这种倒霉任务落到他头上之前,称是好友,问题也不大。他看人颇有心得。贺汉渚这个人表而狠戾,实则很讲道义。讲道义的人,才值得结交,至少,不会在你背后捅刀。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和贺汉渚往来,甚至希望交朋友的缘故。

他不觉得贺汉渚有理由要对父执般的王孝坤不利,贺汉渚也不像是这种背恩负义之人。所以他很不明白,王孝坤为什么防他防到了这样的地步。明知他和西北军的渊源不浅,还来这一手。这不就是在拔虎牙吗?

人都有脾气的,尤其是有本事的人。除非甘心被人在脖子上套上绳索,否则,遇到这样的事,谁不会多想一下?贺汉渚现在出京,章益玖也能理解。

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就他内心而言,在贺汉渚这里,他是不愿当这个恶人的。但真的没有办法,他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眺望片刻,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之感。

这样的特殊时刻,一个巧合也就罢了,两个巧合同时发生,将专列阻在这里……

他再多想,为防万一,立刻掉头,正要回到火车上,突然这时,候车室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章益玖循声抬头,见对而的候车室里涌进来了一大群的人。

灯光昏暗,稍远些就看不大清,乌鸦鸦的,但目测至少有上百人,看着全是男人,以青壮居多,打扮像是农人。

他一惊:“怎么回事?干什么的?”

车长也愣住了。

几个在外的车站值班人员根本拦不住这么多的人,很快,那些人都挤到了站台上,肩披麻袋,摩拳擦掌,东张西望,口里嚷着“货物在哪“,本没几个人的冷清站台上,变得拥挤了起来。

值班人员气急败坏地报告,说这些都是附近村里的村民,就在刚才,一个自称是车站里的人进村,说连夜到了一大批货物,急需卸载,让他们来帮忙,搬完之后,每人可以发一个银元,村民不睡觉了,全村青壮出动,连老头子也跟了过来。

车长莫名其妙,慌忙挥舞手,大声喊:“没这样的事!你们被人骗了!都散了散了,赶紧的,立刻回去!”

虽然距离不远,但大半夜从床上爬出来到了这里,现在钱又没了,村民自然不乐意,咬定就是车站的人来叫他们的。一边不肯走,一边急着赶人,吵嚷了起来。不知道哪里突然间撒出许多银元,落雨一般,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满地乱滚。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捡钱,村民反应了过来,争着捡钱,站台上顿时乱成一团。

章益玖丢下这里,扭头正要冲上火车,忽然后颈一痛,被什么给重重击了一下,顿时眼前发黑,伴着耳中嗡的一声,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他悠悠苏醒的时候,感到脑袋还是阵阵发疼,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硬板床上,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人,都在紧张地看着他,当中便有那个站长,发现他睁开眼睛,站长松了口气,喊道:“醒了醒了!章次长自己醒了!”

章益玖呻吟了一声,摸了摸肿胀的后脑,挣扎着,坐起来。

站长急忙和人一道将他扶起,讨好地道:“章次长您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我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您再休息一下。”说完,催人给他倒水。

章益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就躺在站长的调度室里。脑袋的疼痛让他想起了自己晕过去前的那一幕,整个人一凛,弹了起来,迅速朝外望了一眼。

火车还停着,但半个人也不见了。昏暗的灯光下,站台上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