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不禁唤了一声她?的?名。

他?的?声音极低,飘忽地几不可闻, 却似是某个机关, 将她?唤醒了。

她?还沉在醉意里, 只朦胧见一个影正在床侧, 瞧不清面目,却知道是他?, 下意识地张唇回应。

“三表哥。”

也?是这声出口,她?似惊醒过来,一下子坐起身?。

浓密乌黑的?长发披落她?纤弱的?肩侧和后?背,霜色的?里衣前襟松散开,露出小片洁白起伏的?肌肤。

她?睁大眼望着他?,好?半晌,才呆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真地清醒了吗?

卫陵看着她?,平静道:“你今晚没回去,我才来找你。”

他?伸手,将她?凌乱的?发撩开,把要滑退下肩的?衣裳重新给她?穿好?。曦珠一动不动地,只眨着眼,长翘的?睫毛颤动,乖顺地任由他?触碰着自己。

“怎么醉成这样,是喝了多少?”

卫陵问,手指停落在她?胸前,系好?蝴蝶绸带,才抬眸望向她?。

她?揪住了被褥,垂眼盯着上面鹊踏喜枝的?绣纹,小声地咕哝:“我没醉,也?没喝多少的?。”

“那?是多少?”

他?抬起她?低落的?下颌,这回问时带了点笑。

他?一双漆黑的?眼看过来,她?抿紧唇,犹豫好?一会?,才慢慢张开手指,比了个三给他?。颤巍巍的?。

卫陵笑意更深些,“真的??”

曦珠又多出两个手指,悄悄觑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信,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般,只是不断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她?握紧手,复低下头。

“可是闻登难得来找我,我很高兴,才会?多喝的?。”

脑子昏昏,她?回想起赵闻登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以及现今津州的?变化。胸口酸酸的?,声音也?有些闷了。

“他?要和露露成婚了。”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个豁口,心里的?酸楚缓缓倾泻而出。

曦珠屈起双膝,一点点蜷缩起来,“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会?在一处呀,我记得那?时露露最讨厌闻登了,我们一起出去玩,闻登总是扯她?的?头发,拉她?的?裙子。露露有一条最喜欢的?碎花裙子,被闻登弄脏了不能再穿,她?哭了很久,说以后?不要再和他?玩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问:“怎么以前那?么讨厌一个人,后?来却会?喜欢上他?,要嫁给他?了呢?”

似自言自语般,她?的?声低下去。

“我忘记了好?多事,今日闻登过来看我,我竟然连他?都认不出来。”

卫陵沉默下来,想要安抚她?,只是手才要放在曦珠的?头上,就听到她?的?低语。

“他?还说起了阿暨,我竟然也?忘记了,分明那?时我们一道玩地最好?,他?也?最护着我。”

她?好?似陷入了回忆。

“我刚学骑马那?会?,是阿暨教?的?我。阿爹不让我学,说要等我再长大些,怕危险,可我很想学,只要学会?了,就可以到处去玩了。我拜托阿暨,他?一开始不乐意教?我,说要把我摔了怎么办,可他?呀,总耐不住我磨他?。”

说到此?处,曦珠没忍住笑了笑。

“他?还是答应教?我,偷偷带我去学。不过半日,我以为自己会?了,逞性骑马跑远了些,结果马突然不听我的?,一下子脱缰,他?在后?头追好?久,直到我摔下马,也?不知跑到了哪里,那?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望不到尽头,风哗啦地吹着,惊起一片飞鸟。”

她?将下巴倚在膝上,神情宁和,沉浸到那?段没有他?的?过往里去。

卫陵的?心倏然收紧,“你伤地重不重?”

她?轻微扬起唇角,接着说下去。

“后?来大夫来看,没受什么伤,是摔在草上了,可那?时好?痛啊,我动不了,阿暨也?不敢挪动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就在那?里等,等到月亮升起,还没有人来找我们。我肚子好?饿,他?说要去找吃的t??,我不让他?去,怕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说地很慢,每一句话,都像耗费许多心神去回想。

“后?来呢?”卫陵嗓音涩然。

曦珠朝他?笑,轻声道:“再后?来,他?就没去了,我们还是等着人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就见到赶来的?阿爹,然后?回家了。”

其实只是一桩小事,甚至与她?经历过的?那?些惊涛骇浪比起,这很不值得一提。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第一次身?处那?样广袤无垠的?孤寂,尽管时隔两世的?光阴,才会?让她?一直记得。

她?最喜欢热闹,也?最害怕孤单。

可现在她?讨厌热闹了。

“三表哥,其实那?次我是故意输的?。”

她?跳话太?快,毫无续接的?语句,直接转向另一个场景里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被面扯勾出一根赤色丝线来,她?绕缠在指间。

卫陵听到她?说:“阿爹很厉害,以前跟过马帮和镖局,也?很会?喝酒和赌钱,还总吹嘘自己,我能喝是随他?的?,赌钱上他?也?教?过我一些,你在信里与我说的?那?些,我都懂。除了听声,摇掷我也?会?,无论几点我都能晃出,甚至是多个骰子一起,我都可以。”

语调有几分骄傲,这股自得催使?她?往下说:“我也?会?做诗的?,那?些押韵平仄我都知道,一点不算难,微明以前教?过我……”

话到此?节,曦珠蓦地委顿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