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仿佛是许许多多一地鸡毛、琐事不断的中洲式家庭的缩影。
新生儿嗷嗷待哺,丈夫夜不归宿,妻子独自带娃,焦虑着快要用完的存款,独自面对凄清冰冷的家。
原本宁静淑雅,或是灿烂活泼的性子,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逐渐变成刚才那通电话时歇斯底里的模样。
这时,女人已经来到谢叙白的面前。
谢叙白躺在可推动的婴儿床里,四面都是栅栏,想躲也躲不开。
女人伸出双手,巨大的阴影从头临下,一点点覆盖住谢叙白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逐渐压住他的身体。
逆光中看不清女人的脸,只感觉她应该还在生气,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抿紧的嘴唇在颤抖,气氛压抑得可怕。
谢叙白下意识心道一句不好。
建立执法机构以来,他看到了许多冲动伤人的案例。
那种蓄意谋杀的变T其实很少,更多的加害者,往往都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就像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情绪压抑到某一个极点突然爆发,做出后悔终身的错事。
斗篷人针对他建立的游戏机制也发了力。
谢叙白对情绪的感知力和婴儿的超敏感知混淆在了一起,大脑里好像有不断回响的音箱,一直嗡嗡的。
让他无法清楚辨别面前的女人是不是濒临极限。
就算能分辨也无济于事,孱弱的婴儿抵挡不住任何伤害,也逃不开,除了用力地哭,什么都做不了。
谢叙白也受婴儿的情绪干扰,他无助极了。
放开我
不,不要!
再然后,女人压在他身上的手,环住柔软的小身体将他抱了起来。
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大作,劈下来的瞬间,却变成一根轻柔的羽毛将他托起。
谢叙白感受到女人的手掌拍上他的背,屁股被稳稳当当地托起。
女人愤怒的腔调陡然一转,变成懊悔的焦急,哄着他,手忙脚乱地和他道歉:“噢噢噢噢!宝贝宝贝不哭了,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应该这么大声吵的哦,吓到我们宝宝了。”
谢叙白一愣。
他发现自己似乎判断失误,误会了这个人。
他需要清空大脑,重新整理现在的情况,做出明智合理的判断。
可实际的他,却在女人开口安慰的瞬间哭得更大声:“呜哇哇哇!”
简直是扯着嗓子在吼,仿佛要说尽刚才的不安和委屈。
就像他本来做好了被迁怒被毒打的准备,毕竟在这个混乱残酷的世界里,再丧心病狂的事件都变得稀疏平常。
但谁会想到落下来的不是巴掌,是拥抱。
就像谁又能想到当事人自己都受不了在大吼大叫,却能对他温柔以待。
所有的动荡不安,都在此刻有了落点。
谢叙白想到了自己的妈妈谢女士,想到了谢凯乐的母亲许女士,想到了岑向财的母亲岑女士,她们身上好像都有一股让人为之震撼的力量。
谢叙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的心智和真正的婴儿没什么两样,脑子依旧混乱无比,让他思考不能。
要知道哭也很费力气。他靠在女人温暖的怀抱里,踏实感在不间断的柔声拍哄中升起,抽搐起伏的胸口越来越平稳,哭声逐渐消失。
他像一场狂风暴雨中漫步的旅人,挟着浑身冰冷的水汽进入烧着火炉的屋子,暖烘烘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寒意散尽后,浓郁的困乏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女人拿来奶嘴,他嗅到熟悉的气味,下意识含住嘬了两下,带着奶音哼哼唧唧。
陡然头顶传来一声“啊”的惊叹。
谢叙白不算陌生,很久以前那些女同学,经常会对路边卖萌露肚皮的猫,发出同样甜蜜得仿佛能冒蜂蜜的喟叹。
他下意识睁开眼,看见女人嘴角带着被萌化的傻笑,正用手机摄像头对准他,咔嚓一声拍下照片。
随后来到垃圾桶的边上,又拍下一张照,对着屏幕快速点击好几下,发送给某人。
并附赠阴恻恻的语音威胁:“我再强调一遍张二狗,你要是十二点前还不回家,今晚你就到路边的垃圾桶找孩子去吧!”
谢叙白:“……”
大概十一点半左右,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像是下车后全力跑回来的,额上一层细密的汗水,脸色涨红,扶着门框不停地喘气。
女主人安置好谢叙白,在大厅中和他遥遥相望,空气寂静得针落可闻,像是一触即发的战场。
不用走近,就能嗅到男人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女人用力地皱了下眉头。
男人这才猝然回神,带着歉意慌张解释:“老婆我没喝酒!真的没喝,酒味是陪他们喝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洗个澡就没味了,我马上去洗!”
“我给老板说明了家里的情况,以后酒局都可以不用再去……”
虽然可能会错失接到大单子的机会,分成也会减少。
男人喉咙一滚,将这句话死死地压在心底,带着几分讨好地说:“今天是要招待李总,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大客户,前面一直是我在跟进,不去不合适。李总也挺通情达理的,没劝我酒,最主要的是下个季度的单子他说还让我对接,拿到提成我们至少能宽宥几个月!还有这个”
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套了个塑料打包盒,装着颗颗饱满的草莓:“你晚饭的时候不是说犯恶心,吃不下去东西吗?我去酒局前跑到楼下水果店挨个挑的,保证每个都熟透了,尝了一下非常甜,你现在饿不饿?我先去给你洗了再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