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不,不,我错了,高人!不用你救了!放过我吧!”

“我记得你。”谢叙白看向其中一道怨魂,不悲不喜地说道,“胡顺昌,虎头岭兴安寨的山贼,随战火流亡此地。曾经为求横财,杀害小安村包括妇幼老人在内共计十五人,流亡途中为遮掩身份,戕害七名路人。死后被红阴古镇纳入规则,化作伥鬼,祸害无数。”

他单手按在怨魂的脑袋上,垂睫时神色疏冷,金瞳溢辉如烈日,不怒自威:“你被千刀万剐而死,又被镇压百年不得解脱,受尽虫蚀之苦,此间因果已了,你的痛苦和憎恨由我了结,放心去吧。”

怨魂听得心惊胆战,这语气完全不像是要救它,而是要杀了它!

它欲要挣扎逃脱,下一秒谢叙白按住它的掌心乍然冒出一股强烈的金色火焰。火光大放,映照着谢叙白平静的脸颊轮廓,顷刻间将怨魂吞噬殆尽,凄厉惨叫响彻四周。

“艹!快跑啊!”

看见这一幕,上百道怨魂高声尖叫,扭身落荒而逃。

谢叙白原地不动,抬眸顺势看去。

无数道金色锁链飞射而出,穿透阴霾般浓郁森冷的黑雾,编织成天罗地网,将它们挨个捆住,拽回来摔在地上。

怨魂们遭殃,小触手痛快极了,扬眉吐气地笑:【这才对嘛!这才对嘛!就该狠狠地揍它们一顿!把它们打怕,打服!】

若非它只有一个触手尖尖,此时早已快活地鼓起掌来,夸赞人类杀诡的英勇身姿。

小触手扭头兴奋地对宴朔说道:【白白一个人太累了,我去帮他杀几只吧!】

“杀?”宴朔一声轻呵,嘲笑它的天真,“如果只是单纯地杀掉这些怨魂,哪用这么麻烦?”

不需要小触手上赶着当显眼包,祂抬一抬手指,就能将整个红阴古镇摧毁。

可是

宴朔看向刚才那只怨魂“死掉”的地方。

其他怨魂被谢叙白干脆利落的手段吓怕了,头也不回地四散逃开,乃至于没有一只怨魂注意到,火焰燃尽后并非空无一物,还留下了一道缥缈的青烟一个被超度的魂灵。

白色魂灵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遵循金光的指引,安详地升上天际。

佛有怒目金刚。

和其他慈悲为怀的菩萨佛陀不同,怒目金刚身披虎皮,头戴骷髅冠,手持各种法器,以愤怒的神情和威猛的形象被世人广而告之,扬名六界八荒。

怒目金刚超度恶鬼,不靠诵经,不靠劝说,而是手里一柄无坚不摧的降魔金刚杵。当头一棒,震山喝海,逼得万千厉鬼放下恶念,胆颤地俯首皈依。

世人皆以为怒目金刚凭勃然怒火和雷霆般的杀伐手段灭鬼,却不知金刚亦心怀对众生的慈悲心和保护欲,非灭鬼,是度化,威力皆来自于心中信念和对正法的奉行。

所以不一样。

宴朔动手,那些怨魂会在力量的冲击下魂飞魄散,化为涣散的能量,流散各处。因其怨念未消,大可能变成喂养其他诡异的饵料。

而谢叙白爱护世人的意志几乎成为一种信念,无法撼动,坚不可摧。

以这种信念为根基催动精神力,与怒目金刚法相契合,方能引动规则,铸造出佛谕中的纯净琉璃真火,强势涤尽恶鬼的怨恨和痛苦,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超度。

所以此时此刻,小触手的帮忙无济于事,那帮留守的诡王没法帮谢叙白缓解半点压力,祂也不能上前横插一脚。

唯有谢叙白能做到。

宴朔目光转移,定格在谢叙白的身上,瞳孔深处轻微颤动。

谢叙白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几乎成股地顺着侧颊流淌而下,手背鬓角青筋突显狰狞,无意识地咬住后槽牙,全身骨骼在剧烈的疼痛中不住战栗。

天穹之上,数不清的金晕光圈微微闪烁,如万千星晨,散着温暖的亮光。

那代表谢叙白在超度这些恶鬼的同时,从未有一刻停下为善魂承担痛苦,调出过往,抚慰心灵。

诸多怨魂不堪重负的苦痛皆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可那人除去掐住手指,剧烈地换上几口气,脊背依然笔直,双眼仍旧灼热如烈阳,驾驭金火的手更是稳若磐石,不曾有一丝颤抖。

谢叙白笑着说:“不是让我救你们吗?来。”

“你别逼诡太甚!”

怨魂潮怒吼,奋死抵抗。

金色火焰冲天而起,化作奔腾的巨浪轰然冲刷无边幻戏。所有怨魂眼前顿时变成金黑焰浪交织的世界,在一波又一波的对撞中,爆发出刺透眼睑的强光!

【白白,白白!】

小触手看得提心吊胆,突然它被丢在冰凉的椅子上,身上被设下禁制,动弹不得。

小触手愣了愣,看见宴朔倏然起身,大步流星冲进幻戏,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混蛋!你不是说看着就行吗!放开我,我也要去!白白】

幻戏中,强光散去,无数怨魂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哀声嚎叫。一部分怨魂被直接净化,留下纯净的魂灵茫然四顾,化作流星飞向天穹。

只是重伤的怨魂仓惶后退,以谢叙白为圆心,腾出大片的空白区域。

没有鬼魂胆敢吭声,现场陷入死寂,无数双眼睛惊惧交加地盯着正中央的人类。

它们曾经见过人类,弱小到能轻易逼疯,一爪子就能撕碎!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他他真的还能算人类吗?什么人类能强到这种地步?

谢叙白虽然还能站着,却力有不逮,轻微摇晃着,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

忽然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抵住谢叙白的后背,大掌箍着他的肩膀,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谢叙白始料未及,抬头看见宴朔轮廓深邃的下颔线。

宴朔的目光冷若冰霜,直勾勾地凝视那些怨魂,脸皮绷紧到微微颤抖,箍着谢叙白的手臂肌肉鼓起,劲瘦指节几乎掐入他的肉里,像是一头濒临狂暴的雄狮。

在谢叙白的观念中,金丝眼镜和宴朔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所以他恍惚之下,第一反应是皱眉抗拒,催动精神力想将对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