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您乐意看见有人经历和……您妹妹一样的痛苦和遭遇吗?难道您就不想血债血偿,手刃仇敌,以告亡者之灵?”
岑家舅舅被这隐含诱导的话戳得内心滴血,用手指着他,脸色发白,手指气得颤抖:“吕九,吕队长,吕大提刑官!”
他冷笑:“果然呐,果然像外面说的那样巧言令色,字字锱铢,轻轻松松拿捏他人软肋你是不是以为没了你,岑家就对付不了罗浮屠?”
吕九猛地仰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那张仇恨的脸,闭上眼,蓦然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您相信我,我没有这样想过!如果我真的别有用心,此刻就不会跪在您的面前,也不会将此事掩盖得严严实实。凭借岑家之前的态度,若我想要调遣一支军队为养父家报仇,难道你们会不同意吗?”
他沙哑地说道:“只是罗浮屠那里全是嗜血残暴的亡命之徒,且那毒窝在当地盘踞多年,已成地头蛇,想要铲除,凶险至极。我知道您知道这事,必定要为胞妹复仇,可若是因此遇到危险,老爷子老夫人该怎么办?他们可只剩下您一位亲子!您忍心让他们再度经历丧子之痛吗?”
“我不一样,我烂命一条,死了不足为惜。您要是不放心,怕我得到助力后以岑家名义惹是生非,大可以派人随行监察。至于老爷子老夫人那里,我来的时日不长,和他们说不上多亲密,现在离开正好,也不会令两位老人家伤感太久。您大可以告诉他们我就是个冒名图财的小人,被发现后逃之夭夭”
“……舅舅。”吕九忍住眼中热泪,又给他磕了几个头,额头发红,“我亲眼看见娘死在那个地方,无数人被折磨、死不瞑目,而我被罗浮屠裹挟操控多年,常于梦中惊醒心悸,没有一夜能得到好眠,必要为这件事做一个了结。我最后不要脸地叫您一声舅舅,求您怜惜,成全了外甥吧!”
岑家舅舅默然,往前两步,想要说点什么,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往后靠在桌边,掐捏胀痛的眉心。
吕九见状一惊,忙伸手去搀扶他,却骤然被岑家舅舅用力挥开!
“我妹妹……”岑家舅舅缓了又缓,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起旁的事,喃喃低语,“我妹妹风华绝代,在二十年前,是名动荇州的大美人。”
“她的才学不下于我,不下于家里的任何人。她七岁识诗书,十五岁在生意场上与那群老狐狸交际,侃侃而谈,不落下风。先生夸她天资聪颖,是经世之才。音乐、礼仪、书法、理财,操持内外,无不精通。生意上出了什么岔子,由她出马,必定能力挽狂澜。家里人遇上什么意外,求她周旋相助,总能化险为夷。”
“多少公子少爷痴迷她,吟诗千百、奉金万千,只为博她一笑,求婚的媒人几乎踏破岑家的门槛。她不想那么早结婚,不想被束缚在深宅大院,想先看遍日月山河,阅遍人间风华,我们也宠着她,依着她。”
岑家舅舅低头,看向吕九:“而你……”
听到自己的娘亲曾经竟是这样惊才艳艳的人物,吕九眼眶湿润。被岑家舅舅盯看着,他像是临时接受检阅,肌肉绷紧,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岑家舅舅:“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吕九浑似被万箭穿心,当头棒喝,脸色唰一下失去血色。他红眼垂泪,嚅嗫嘴唇:“我……”
岑家舅舅满脸狠色:“你说得对,我妹妹被那个谁,你爹,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想起来了,吕铁柱,呵”
念出那三个字的人名时,他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声冷笑,便述尽轻蔑。
吕九白着脸没说话,听到岑家舅舅继续说:“我妹妹被吕铁柱和罗浮屠谋害,这笔账必须算,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会儿我会亲自调遣荇州军待命,急行出击。你随行。”
吕九听他要亲身上阵,错愕道:“你要去?那个地方凶险,全是匪徒!而且你这么大阵仗”
“怕老爷子他们知道?”岑家舅舅嗤笑,甩袖离开前丢下第一句话,“你以为岑家前掌权人和家主夫人是什么人?瞒不住的!”
四日后,荷枪实弹的荇州军乘坐私人舰船,急袭被罗浮屠藏匿于深山老林的大本营。
由于出击迅速,又有早已摸清地势虚实的吕九引路献策,回来销赃、转移财务的罗浮屠来不及撤离,被堵在山岗,又在炮火的轰击下节节败退。
深山树多,又栽种着大片的毒罂花,放火恐有风险。吕九毛遂自荐,率领一支精锐绕后山从崎岖窄道攻入,前后夹击,打了罗浮屠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荇州军乘胜追击,两边交战,皆杀红眼,下了死手,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呐喊惨叫响彻云霄,死伤不计其数。
罗浮屠大腿受过枪伤,行动不便,在手下的掩护下艰难地转向西边密径,准备沿下流河道撤退。
却不想吕九竟悄无声息地带领半支精锐,脱离大部队,早早地来到河边,等待他的自投罗网。
丛林灌木、半山腰,数名特等射手早已埋伏好,将此地重重包围,便是半只鸟也漏不出去。
罗浮屠看河边的小船被暴力拆毁,船夫被杀,自知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被自己养出来的狗反咬一口更叫他恼羞成怒。
他狰狞怒目大喊道:“开枪!杀了这个狗杂碎!杀了他!”
霎时间枪.弹齐射。
罗浮屠这边被打死几个人,被他拿来当肉盾护身。吕九借旁边的杂物当掩体,在枪声的掩护下,从左边绕到罗浮屠的身附近,旋即举起枪
罗浮屠的手下发现了他,慌张开枪,吕九几乎同时扣响扳机,一枪正中他的脑袋,鲜血炸开。
罗浮屠的最后一名帮手倒下,吕九的右手也被击中,在剧痛中失力松手。可不到百分之一秒,他飞快弯身下腰,左手接住从空中掉落的枪,对着罗浮屠就是一枪!
罗浮屠的身体被尸体挡得严严实实,唯有肩膀和手臂,为开枪而露出半截,而吕九颠簸中仓促开出的这一枪,不偏不倚正中罗浮屠的肩膀!
罗浮屠痛得大喊,丢了枪,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人影不顾死活地扑上来,眼神凶煞,爬满红血丝,枪.口用力地抵住他的脑门。
罗浮屠惊惧地瞪大眼:“你……”
砰!
没有血花。
吕九手中的枪竟在此刻哑了火!
瞬间罗浮屠的眼中迸出狂喜之色,挥臂将吕九手里的枪打飞,两人激烈地缠斗在一起,泥尘纷飞。
罗浮屠终于从掩体中暴露,一名特等射手正要瞄准,旁边的同伴连忙拦住他,低声强调:“都督早前严令吩咐,必须留下吕九的活口,等他们分开再开枪,别误伤。”
另一人发现吕九行动有恙,蹙紧眉头:“他的腹下是不是中了枪?”
不止他们,罗浮屠也在吕九的身上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对方额上冷汗密布,招招狠手却使不上力,分明是重伤气虚。
罗浮屠眼珠子一转,对扼住他喉咙的吕九发出狞笑,嘶声竭力地说:“你以为杀掉我,捣毁这个地方,这事,就完了吗?”
吕九不语,只双眼赤红,手背爆出青筋,一个劲儿地用力。
罗浮屠喘不上气,直翻白眼,却看着他笑:“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像我?”
“我曾经,被,老大捡走。老大,把我带在身边,培养我。我把你带着,什么,都教给了你……”
“我,杀了老大,留下了我。你,杀,杀了我,留下了,你。”
“咳咳咳,小九儿,告诉我,你心里最想,最想怎么搞死我?”